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伊藤永平当天夜里就回了家。
“大少爷回来了？”女佣赶忙跑出来迎接。
“先生呢？”
“……不在。”女佣看着他，欲言又止。
伊藤永平察觉到了，“怎么了？有事情跟我说？”
“……哦，没有。夫……夫人在楼上。”
伊藤永平看了她一眼，上楼了。
刚上楼就听到有声音从美惠子的卧室里传出来。
伊藤永平放慢了脚步，狐疑地往楼下的女佣看了一眼。
女佣赶忙低下头，急匆匆往厨房里去了。
伊藤永平轻轻地下楼，跟到了厨房。
“不是说先生不在家吗？楼上是谁？”
女佣是跟着伊藤家多年的日本女人，后来跟着一起来到了中国。她是看着伊藤美子和伊藤永治长大的，对伊藤永平反而不怎么熟悉，却无端地对沉稳冷峻的伊藤永平最为信任。
女佣不敢抬头，肩膀都有些哆嗦，“先生……先生是不在家。”
“那是谁在夫人的卧室？”伊藤永平又问了一遍。
“没……没有人。哦，有人。啊，不知道……”
短短一句话，女佣改了三个主意。
伊藤永平不再问她，转身便往楼上跑去。
他“咚咚咚”敲响了山泽美惠子的门，“是我。开门。”
过了一会儿，美惠子才把房门打开，“啊，是永平回来了？”
见美惠子堵在门口，伊藤永平道：“母亲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啊，这么晚了，我都要休息了。永平有什么事情必须要今天谈吗？”
伊藤永平眉间微微一蹙，“父亲不在吗？找他也行。”
“啊，他不在。他有军务在身，已经搬去上海了。永平不知道吗？”
“噢？母亲为什么不一起去？”
“啊，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你父亲也是这样安排的。永平不回房休息吗？这么晚了，我们可以明天谈吗？”
伊藤永平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美惠子关上房门，松了一口气。
“你快走吧。你哥哥回来了。”
伊藤永治已经穿好了衣服，“哼！他不是我哥哥！他的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液，不配做我们伊藤家族的人！简直玷污了我们大和民族高贵的血统！”
伊藤永平并没有回房，他在转角处看到了伊藤永治从美惠子房里离开的背影。
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他的头上，伊藤永平震惊之余，拳头慢慢攥紧了。
伊藤永治连夜离开了家。第二日早晨，美惠子早早起床，亲自给伊藤永平做了一份中式的早餐。
饭后，伊藤永平陪美惠子在花园散步。
“他既然搬去了上海，不需要母亲照顾，母亲还是回日本去吧，”伊藤永平淡然地对美惠子说道，“外公年事已高，需要您的照顾。”
美惠子想了又想，点头同意了，“好，虽然我放心不下你跟美子，但是我留在这里，也难得见到你们。我还是回去吧。”
又踌躇道：“不知你父亲会不会答应。”
伊藤永平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哪个父亲？”
美惠子的脸一僵。
空气顿时凝固了。
“他知道吗？”半晌，伊藤永平突然问道。
美惠子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不用伊藤永平多说一个字，她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你不要责怪你弟弟，他是恨我……”美惠子突然恳求道。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美惠子一愣，突然哭道：“我能怎么样？都是我的错。自己的儿子养成这样……但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啊！”
“母亲不适合待在这里，还是尽快收拾回日本吧。我这就给您买船票。”伊藤永平从长椅上霍然起身。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我也想离开这个地方，”美惠子流泪道，“只是美子，我放心不下。你要好好照顾你姐姐。”
“要不，”美惠子抬脸看他，“我带你姐姐一起走？我不想把她一个人留在上海……”
伊藤永平倏地回头，“您都知道些什么？”
美惠子吓了一跳，赶忙道：“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在上海，我不放心。永平，还是让她跟我一起走吧。”
美惠子哀求道。
伊藤永平咬牙，片刻道：“好的。我会让她跟您一起走的。”
美惠子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所以赶美子去了上海；现在又说担心她一个人在上海。根本是前后矛盾。
伊藤永平忽然生起一股深深的自责。母亲赶美子去上海，是因为自己也在上海吧？
“在这之前，母亲先跟我去上海住几日吧。”伊藤永平说道。
美惠子一愣，“可以吗？会不会不方便？”转而又担忧道：“他们会找我的，我去了会给你添麻烦的。”
伊藤永平一阵心酸，“他们不会找到您的。您收拾了行李，我们就走。回日本也是从上海坐船。等我买到船票，就直接送您跟美子走。”
“这个地方，”伊藤永平环顾四周，“不回来了。”
伊藤永平没有将美惠子带回自己的住处，而是送她去了吉安里暂住。
吉安里三十九号。苏陌曾经安排林泽生养伤的地方。
伊藤永治回家，没找到美惠子，质问女佣。可怜的女佣瑟瑟发抖，说让大少爷给带走了。
伊藤永治怒气冲冲找到医院。医院说伊医生今天没来。
“他什么时候来？！”伊藤永治吼道。
接待他的是个英国医生，一个虔诚的老基督徒，被人指着鼻子吼叫，依然彬彬有礼如绅士般。
“啊，我的孩子，你这样的无礼，上帝看了会很难过的。愿上帝宽恕你。让我为你祈祷……”
伊藤永治忍无可忍，恨不能将老绅士一拳打倒在地。他掉头就走，迎面走来一个小护士，他一把扯住人家的脖领子，“伊永平呢？！什么时候来上班？”
小护士骇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知道。伊医生都……都是很随性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这什么破医院？”他抬脚就要踹小护士，老绅士赶来了，赶忙将小护士拉开。
“哎呀，我可怜的孩子，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去备药？”
小护士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啊呀，我可怜的孩子，你的火气是如此之大，怕是命不久矣。你的年纪是如此之轻，连上帝看了都要为你惋惜……”
“我再问你一遍！伊永平什么时候来！”伊藤永治气得牙根痒痒，不是怕给他爹惹麻烦，他一脚给他踹死。
“啊，伊医生……啊，他不是医生，他是一个天使。他的医术是如此的精湛，上帝派他来拯救世人，包括你和我。”
“哦，孩子，你是问他什么时候来？啊，他是上帝的使者，自然是上帝吩咐他什么时候来，他就什么时候来了。我可怜的孩子，你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伊藤永治七窍生烟地离开济世医院。
这个伊永平！特意找了这么家医院来躲他的吧！
伊藤永治随后找到了他的父亲，伊藤大野。
伊藤大野正在开军事会议，得知儿子来了，眉头一蹙，“不见。”
稍顷，那人又回来了，“伊藤少佐不肯走，坚持要见您。”
伊藤大野眉毛疙瘩拧一起，“告诉他他做了什么我知道，让他好自为之。”
伊藤永治听到这句传话，登时浑身都僵直了。
先回家将女佣打了个半死，女佣用最后一丝力气哭喊道：“夫人说过，这房子是有监听的……”
伊藤永治大吃一惊！更是将女佣打得奄奄一息，“你他妈不早告诉我！故意挑拨我跟父亲的关系！心肠大大的坏了！”
伊藤永治精虫上脑，美惠子跟他说过，他没当回事，以为是在骗他。
如果是真的，父亲怎么没来找他？
伊藤永治气愤不已，一直将女佣打得一丝声音没有了，这才又狠狠踹了一脚，甩手出门。
伊藤永治仍不解气，怒气冲冲地回去，拿了把枪在大街上突突人玩，以发泄他心中的郁闷、怨气、愤恨、和一丝因无法面对父亲而隐隐的羞愧与不安。
顿时大街上，人们逃的逃，伤的伤，死的死。
伊藤永治不过瘾，正要让人开车追着去射击，忽然有人来报告，他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