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一家日式的酒馆里。
俞芝兰正端着一杯清酒。他要见的人此刻正跪坐在他面前。
“俞桑，我们约好的是前天见面……”对面的人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道。
一声称呼，道明了对方的身份。看两人相熟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小田君，做我们这行的，事发突然很正常。我这不来了么？”俞芝兰悠悠地道。
小田愈发气愤，“你这样子，想必情报是你们泄露的？你是怎么得到情报的？”
俞芝兰悠然地喝了一口酒，淡然道：“什么情报？”
“你还装傻！自然是浦州湾的情报！俞桑，有些情报我们能交换，有些是绝对不可以的！”小田几乎要吼起来道。
俞芝兰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冷静冷静。哪里都不安全，你想让你的上司误以为是你泄露的情报吗？”
小田四处看了一眼，把声音压低了几分，“难道不是吗？”
俞芝兰遗憾地摇摇头，“不是。我知道浦州湾有船进进出出，但我没想到与前线有关。这个情报，与我无关。小田君，你可以安心了。”
俞芝兰没有说谎。他得知浦州湾的情况，要比王明君的交代还要早；但他没在意。当他得知有大批船只秘密地进港出港时，还以为是党国的某些高层与日本方面进行的走私。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在浦州湾，也会是别的什么港口。
党国就是这么被这些蛀虫给蛀空的。但他能管吗？能在意吗？他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就开始密切关注行动处的动作。当发觉行动处似乎并无浦州湾方面相关的行动时，他甚至有些庆幸。
庆幸上面没有让他们上海站执行这肮脏龌龊的任务。
虽然也不是没执行过。甚至他自己还不得不亲自为其操刀过。
但少一次是一次，少一次也算少助纣为虐一次。
想起那些蛀虫居然利用他们上海站几十上百人的性命打通的运输线在走私，俞芝兰就恨得牙根痒痒。
被软禁的十几天里，他一直在反思，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就让他给忽略了过去！如果不是那个□□冒死前来，前方几十万将士就身陷死地了！
小田也算是与俞芝兰打过不少的交道，见他如此，便有□□分信了，“俞桑，我相信你。但是，我们做得如此隐秘，如果不是你，那么，到底是谁能得到这样的情报？”
俞芝兰默然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田如鹰隼般的眼睛立即盯了过来，“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俞芝兰放下酒杯，轻轻叹一口气，“对，我知道。”
小田立马追问道：“谁？！”
俞芝兰微微一笑，“我要说出来，就成了这个国家的罪人。你觉得，我会说吗？”
小田：“你要多少钱？物资？军火？药品？”
俞芝兰依旧沉默，心里却在震惊。
为了一个半死不活、就要归西的□□，他们竟这么下血本！
俞芝兰正想着好好敲诈一下，就见小田狠劲捶了一下榻榻米，咬牙道：“你告诉我是谁，我告诉你一个你们军统的大秘密！”
俞芝兰心里一惊！
小田这副模样，明显他口中的“秘密”要比什么物资还要重要！战时他们缺的就是军火和药品，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秘密能比这个更重要？
这一夜，卢兆辉的两个手下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他们想听见的声音。
林泽生一边将床摇得吱吱作响，一边嘴里不时叫几声，心里想到那几个偷听的人一脸猥琐的样子，就不免心生厌恶。
见方瑜轻手轻脚走过来，林泽生突然推了她一下，方瑜不由“啊”了一声。
方瑜刚要质问，林泽生一根指头竖在了嘴唇上，自己也紧跟着叫了一声。
方瑜愣了一下，顿时领悟，不由面色涨红。
这个林泽生，声音也太像了些！
林泽生又给她拼命示意，方瑜百般无奈，只好跟着他叫了几嗓子。方瑜整个人都要钻地缝里去了。
如林泽生所料，那两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这林泽生挺能的啊！这都多长时间了？”
“这女人，叫得真好听，就是有些干巴……”
可惜他们没听丁华舟的墙角。两人惊天动地、天雷勾地火、热火朝天的样子，定能让他们满意。
“阿香，你这不是第一次了？”丁华舟心满意足之余，不免有些遗憾。穷人家的女孩儿，长得又如此清纯，他原以为……
阿香一听，顿时淌眼抹泪道：“你也不想想，我长成这模样，在这年头还能落着什么好？我就是被乡里的恶霸给欺负了，不得已才从乡下跑出来的。你还说爱我，你都一点不怜惜我……”
丁华舟赶忙去哄，又搂又亲又发毒誓地哄了半天才好，又道：“我们阿香这气质，可不像个柴火妞儿。”
阿香推了他一下，“什么柴火妞儿？我小时家里也是可以的，跟着念了几年书。后来打起仗来了，家里也败落了，要不我也不会被人欺负……”
丁华舟赶忙去给她擦眼泪，哄道：“放心，我帮你把小鬼子打跑，让你家重新兴旺起来。”
阿香秀眉一挑：“就你？你行吗？你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
丁华舟立马炸了毛，“我怎么不行？这两天北边打仗，咱们打了个大胜仗，报纸上都报了吧？那就是我干的！”
阿香扭转身子，背着他：“吹牛！”
丁华舟赶忙把她搂过来，“怎么吹牛？不是我的情报，他们知道日本人要前后夹击他们？还能打胜仗？早被包饺子了！”
阿香：“哎哟哟，我家夫君好厉害啊！你不是做贸易的吗？怎么又做起情报来了？”
丁华舟一愣，呵呵笑道：“哎你别管了，你只管知道你夫君我是个能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就好了。你以后就跟着我享福吧！”
“乖宝贝，来，你可稀罕死我了……”
酒馆里。
“就这？□□无孔不入，国军的队伍里混进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哪一个部门没有他们，倒稀奇了。”俞芝兰满不在乎地道。
小田瞪大了眼睛，“你不想知道是谁？你们国共又合作了？”
如果是，这可是个大情报。小田眼一亮，没想到不经意间得了这么个大情报。
以往国共合作都弄得沸沸扬扬，这次悄咪咪的，是要干什么？
俞芝兰瞥他一眼，慢悠悠地道：“国共合作倒是没有。国共早晚必有一战，不可能和平共处的。我的确想知道是谁，可问题是，你也不知道是谁，不是吗？”
“与其疑神疑鬼，闹得内部不和，我认为他们会宁愿相信他们里面没有□□。起码现在，”俞芝兰轻飘飘瞄他一眼，“双方都是在致力于赶走侵略者，不是吗？”
小田的声音里明显充满了失望，“俞桑不相信我？”
俞芝兰盈盈笑道：“怎么会？我跟小田君可是多年的交情。只是，小田君只说军统内部有□□，却又说不出是谁，”俞芝兰的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慢慢转为肃然，盯着小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谁知道小田君，是不是故意想让他们，自我怀疑，自乱阵脚，自相残杀呢？”
小田闻言愤然道：“我们要知道是谁，自己就动手了！还用得着你们这些废物！”
俞芝兰闻言，并不恼怒，笑吟吟道：“你看，他们是废物，你们也不比废物高明到哪儿去。”
小田愈发气愤，憋了半天，道：“俞桑这是不打算和我交易了？”
“怎么会？我与小田君一向合作愉快，还是很愿意跟小田君打交道的。不过交易要同值交易才行，你这个情报，如同没有。如何交易？”
小田沉默片刻，“你想要什么？”
俞芝兰笑了笑，“什么都可以。看小田君有什么了。”
小田：“十吨生活物资！”
俞芝兰垂下眼睑。
“十箱紧缺药品！”
俞芝兰眼皮微微动了动，仍然没睁开。
“十箱军火！”
俞芝兰揉了揉脑壳。
他什么都想要。因为他们什么都缺。上海站不缺，前方也缺。
物资极端匮乏的祖国，面对侵略者就是如此的无力和被动。
换在十分钟前，小田无论说哪一项，他都答应了。但此刻，俞芝兰努力压抑住心中强烈的愿望。
小田暗暗咬了咬牙后槽，动作不明显，俞芝兰却看在眼里，心里不禁郑重起来！
来了！
这才是小田要说的“他们军统的大秘密”！
方才扯什么“□□”，也许是真，也许是假，但无论真假，都不是小田原本要说的！他中途改了！
由此可知这个秘密是如何的重要，居然让他如此举棋不定！
俞芝兰故作轻松，悠悠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对方倒了一杯酒。
小田沉默片刻，举杯一饮而尽，“咣”地将酒杯顿在桌上，“你们军统上海站，有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