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原本说好自己亲自去接她的，没想到突发事件使他被困了将近半个月。方瑜早就来了。还是顾安源派人去火车站接的。
这事让林泽生很是惴惴了几天。此刻他急切想回到家里，好问问方瑜具体情形。
黄包车经过芳华路，林泽生不经意瞥见一家生煎铺子。正是苏陌口中赞叹不绝的“梅家生煎”。
黄包车都快跑过了，林泽生忽然道：“停车。”
方瑜也爱吃上海的生煎。
林泽生小心翼翼捧了一大纸袋子香喷喷的生煎，赶回家里一看，方瑜果然已经到了。
方瑜正在厨房里忙活，蓦然一回首，看见一个人站在身后，顿时吓了一跳，这才看清是林泽生，不由抱怨道：“你说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
林泽生笑道：“你警惕性也太低了，我开门你都没听见。一路上顺利吗？这几日我不在，你过得如何？”
“对不起我没能去接你。正好赶上我这几日出差。”
方瑜自己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待了数日，今日终于见到林泽生心里也很高兴，闻言不由道：“真的是出差？”
林泽生一边大声笑道：“老婆来了我当然惦着去接，可谁知我这新官刚上任，就得奉命去出了趟差。这几天忙得要死，就是为了早点回来陪你。”
林泽生一边说，一边示意。方瑜顿时不吱声了，然后她看见林泽生从电话机里，桌子底下，灯罩底下，甚至床底下，搜出了一个个袖珍的窃听器。
方瑜大惊失色。
林泽生神色故作轻松，“亲爱的，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犒劳我啊？”
方瑜顿了顿，这才回神，声音也稍稍提高了道：“哟，我刚来就惦记着拿我当老妈子。算了，老妈子就老妈子吧，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我自己胡乱做了点。我再去做两个菜。”
林泽生笑道：“我来帮你。哪能让你累着？”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厨房。一会儿传出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炒菜的声音……
方瑜压低声音道：“厨房里没有吧？”
林泽生：“没有。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进厨房吧。”
方瑜紧张道：“谁干的？日本人还是军统的人？”
林泽生小声道：“应该是军统的。接你到家的时候顺便安上的。”
方瑜咬了咬嘴唇，恨自己怎么没发现，“亏我这两天没什么动作。”
没发报，没人来找她接头，也没自言自语什么不该说的。
这世道，真是，一个人独自睡觉也不敢说梦话。
林泽生安抚道：“上海站的也算是特工里的精英，做这点小事神不知鬼不觉，怎么会让你发现？”
方瑜犹自懊恼，不免又觉得庆幸，又道：“怎么不拆掉？”
方才林泽生只是四处查看了一下，并没有拆掉，这让方瑜神经紧绷。
林泽生用手势嘘了一下。
方瑜会意，将他推出厨房，大声道：“你这几天没洗澡了？一身的味道。你去洗澡，不用你帮我做饭。等你洗好了，饭也做好了。”
一个陈设简单的空房内。
一人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人拎了外卖从外面走进来。
“有啥新鲜的没？”来人将饭食摆到桌上，一边问道。
“能有啥？队长真有闲工夫，让咱们听个女人……”说着，摘下耳机，开始吃饭。
这两人正是一队队长卢兆辉的手下。
“别说，今儿林泽生回来了。小别胜新婚，今儿晚上有得听了。嘿嘿……”
“林泽生回来了？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不信你待会儿自个听听。小两口打情骂俏，这会儿正一块吃饭呢……哎，我说，没想到林泽生那老婆看着斯斯文文的，还挺骚，林泽生刚回来就让他去洗澡，嘿。”
散会后，谢成峰原本想找苏陌一起去喝酒，没想到他换了身衣服的功夫，苏陌就跑不见影了。
谢成峰叹一口气，有些落寞地独自在大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间路过百乐门，心想苏陌那家伙此刻就在里面鬼混了吧？谢成峰下意识踱了进去。
谢成峰怎么也不会想到，解禁后第一个离开站里的不是苏陌，而是丁华舟。更不会想到，他能在这里遇到丁华舟。
谢成峰进了百乐门，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点了一杯酒，然后坐在角落里发呆。
“发呆”，也只是外人看到的样子，活像一个失意落魄的人来这里买醉。尽管谢成峰现在的状态跟借酒浇愁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身份给予他的本能，让他不经意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一打量，就让他发现了舞池里的丁华舟！以及他怀里搂抱着的女人。
这就是那个什么“阿香”？
听名字是个土里土气的女人，丁华舟自己也说是个穷人家的女儿，可这模样，这打扮，这妖娆的媚态，着实不像啊！
谢成峰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他不想被丁华舟发现，也不想让某些有心人注意到自己。
这个风云诡谲的年代，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个个都是人精里的人精，自己稍有失态，就会落在了暗处里不知谁人的眼里。
谢成峰端起酒杯的时候，又随意地瞄了舞池里一眼。
丁华舟不见了！
谢成峰正好喝完了最后一滴酒，从桌上的花瓶里拈起一枝花，起身朝门外慢悠悠走去。途中将花插到了一个舞女的头发上。
舞女顿时媚眼如丝，就要勾搭过来，谢成峰笑着拍了拍她裸露的胳膊，“下回见。”又塞了一张钱给她。舞女满意地走开。
谢成峰走出百乐门，大街上四处一看，正好看见一辆黄包车转过拐角。车上正坐着搂着那年轻女人的丁华舟。
谢成峰随手招了一辆车，随口说了个地址，跟了上去。
情报处的工作是最繁杂的，要搜集情报，辨别核实情报，从蛛丝马迹里归纳总结得出有用的情报，给情报分类，还要分个轻重缓急……更有甚者，要情报交易。
俞芝兰被困十余天，除了紧急的情报直接呈交给了顾安源，剩下的早已在他桌上堆积如山。
从会议室里出来后，俞芝兰先回办公室大致翻了下，处理了几件稍微急切的。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一份文件上，随即他收好文件，锁好柜子，离开了。
文件可以明天处理，今天有个人他得去会面。
众人一解禁，林泽生回家；丁华舟急切去见自己的相好；俞芝兰先回自己的办公室看有无堆积的文件；罗光明先去了破译室，又回了趟办公室，然后又一头扎进了破译室；谢成峰回办公室换了身衣服，也回家了。
而大家印象里最该先撒丫子离开、去泡澡堂子喝酒会舞女的苏陌，此刻却正端端正正坐在站长办公室里。
“站长找我何事？”
“怎知我找你？”
“拍我那一巴掌，不就是跟孙猴儿他师父学的嘛！”苏陌笑道，“待众人都走了，让我来找你。难道站长也有什么武功秘籍的，要传授于我？”
“唉，小苏啊！你这机灵劲儿用到正道上就好了……”顾安源笑了，话还未说完，苏陌脖子一梗，“我这含辛茹苦、忍辱负重，成日家为站里生计费心费力的，咋就不是正道了呢？”
顾安源安抚地笑道：“好好好，你的功劳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嘛！喊你来的确是有事……”
谢成峰随口说的地址，跟丁华舟寓所同一条街。
谢成峰远远看着丁华舟扶那女子下了车，进了公寓，对车夫道：“不去这家了，换紫薇路那家。”
于是车夫刚刚要拐过来的车头继续往前跑去。
丁华舟正好朝这边望过来。
谢成峰说得很及时，如果车夫拐进这条街，就正好与此刻丁华舟的视线碰个对面。
两人下意识间的直觉和警觉，都是如此令人震撼。
“怎么了？老丁？”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道。
丁华舟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将搂着女子腰部的手又紧了紧，“没什么。阿香乖，跟我回家啦！”
谢成峰松了一口气。他隔着黄包车的车篷，都感受到了丁华舟的目光。谢成峰目不斜视地过了路口，在隔壁的紫薇路下了车，买了一包豌豆黄。
丁华舟说“没捞到手”，所以这个女子不是“阿香”，还是丁华舟在说谎？
按丁华舟张扬的个性，不至于捞到手了还说没有，反之倒还有可能；那这女子不是阿香？似乎也不可能。丁华舟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阿香没到手，他会带别的女人回家？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这是两人第一次勾搭在一起了！
是突然间的杳无音讯，让阿香意识到了丁华舟的好，幡然醒悟答应跟丁华舟了，还是……另有蹊跷？
谢成峰咬了一口豌豆黄，食之无味地嚼着。特工特有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个阿香，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