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罗天明有了密码，如同有了归宿。成天成夜地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的影儿。其余时间都闷在小隔间里。
众人被关了几天，一个个都没了活气。偏偏原来最先萎靡颓废的罗天明，如今却越来越精神抖擞，这就很气人。
这天吃饭的时候，看他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丁华舟先看不下去了。
“我说小罗，这么着急吃完干什么？就这么急着立功？告诉你，就是你密码全破完了，你的军衔也没办法往上提一提，你的官衔做到处长也就到头了。”
罗天明嘴里含着饭，呜噜不清地道：“我又不是为了头衔。”
苏陌闻言，哈哈笑道：“老丁，你格局小了哈。人家小罗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人民，甘愿付出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哪像你，整天就想着升官发财。”
丁华舟眼一瞪，“升官发财怎么了？升官发财说明我立功了！倒是你，小苏，你这腔调有点危险啊！怎么听怎么像那边的话。”
苏陌哈哈一笑，“说实话，我还真见过他们游行，听过他们的口号。我听了跟三民主义也没什么区别。不知他们怎么就另外搞了一个党，还整得跟我们水火不容。”
“要我说，他们何苦自寻死路，加入我们，共同为党国效力岂不是好？”
丁华舟不可思议地盯了苏陌两眼，半晌笑道：“小苏，你这思想很危险啊！□□的主义怎么能跟我们一样呢？他们是匪，我们是兵。当政的是我们，他们是扰乱这个国家的毒瘤。毒瘤不去，党国难安啊！”
苏陌笑道：“老丁言之有理。不过，若是能让他们弃暗投明，我们不费一枪一弹，一兵一卒，委座肯定很高兴的。”
“我们剿匪剿了那么多年，□□没有被剿灭，反而越剿越多了。”
俞芝兰闻言，憋笑道：“这个主意好。苏兄，你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你若是有本事将整个□□策反过来，委座一定会给你嘉奖。连我都要感谢你。这可省了兄弟们的心了，可以一心一意对付日本人。”
丁华舟愤愤然拍案而起，“哼！他们为什么会越来越多，有谁不知道吗！我们在前面抛头颅洒热血，死了无数人；他们躲在后面趁机拉拢人心，发展壮大。不要脸！一帮子蛇鼠蝼蚁！阴沟里的老鼠！下作的小人！”
林泽生的拳头在桌下不自觉地攥起，青筋暴露。
苏陌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一扫而过。
罗天明似乎不理解他们怎么好好说着话，突然间就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气势。他端着碗，张着嘴，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咽下。
谢成峰虽然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队长，但在这里资格最小，此时早已放下了碗，只是端着茶默默地喝着。
俞芝兰笑着打圆场道：“老丁你冲这发什么脾气？我们这又没人是□□。小苏就是提供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
丁华舟忽然打量了林泽生一番，皮笑肉不笑地道：“林副处长，你说是不是？”
林泽生紧绷的面皮下是波涛汹涌的情绪，闻言正要说话，苏陌先开口了。
苏陌翘着二郎腿晃道：“老丁你这话可有失偏颇。咱要是不将人家剿了个十七八遍，小日本来了，人家好歹能上三十万人。”
“结果倒好，三十万满打满算给人剩了三万，区区一个师的兵力，要人没人，要武器没武器，你让人怎么打？咱又不带人家玩，一出头就被抓，人家可不就在敌后打游击了嘛！”
丁华舟似笑非笑的脸皮，忽地转过来对准了苏陌。
而林泽生，没有了那两道阴厉视线的压迫感，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明明知道丁华舟的阴谋诡计，但当面听到这种诋毁的话，他心里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而听了苏陌的话，让他心里好受不少。
“噢？苏处长这是站在□□那边了？”丁华舟眯起眼睛，看着苏陌，笑意不达眼底。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为之一僵。
俞芝兰担忧地看了苏陌一眼。
罗光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谢成峰落下了眼帘，好像杯子里的茶叶子有多好看。
林泽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陌呵呵笑道：“老丁，你可不要设套给我钻。咱们可是老交情，我老人家对你也不薄，你这么说话亏心不亏心。”
“再说我刚才说的可不是假话。咱们当年的战报上不都是这么写的？那可是当大功、当喜报来宣传的！好多人可就是在那时候升的官、发的财、得到的嘉奖哪！”
丁华舟的面皮慢慢放松，眨眼间一张要笑不笑的阴阳脸，转成一副如花的笑脸。
丁华舟拉长声音笑道：“知道～我们老交情～”
“你年纪轻轻的能有几岁？敢在我面前自称‘老人家’，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折了你的福！”
“我跟你说，你是我兄弟我才跟你掏心掏肺地说，你要是亲共，我第一个先把你崩了，也好让你少受罪。你那些莺莺燕燕的，还有你父母，我替你照顾了。”
苏陌笑骂道：“你想要哪个，直接开口就完了，用不着盼着我死。我怕你等着急了憋坏了。”
丁华舟赶忙啐了一口，“快点呸呸呸！这年头，这个不吉利的字少挂嘴上！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你那些莉莉娜娜的，我一个都看不上。倒是你父母，没听你说过。你家不就是上海的么？什么时候跟叔叔阿姨一起出来吃个茶……”
苏陌连连摆手，“得得得，我爹娘看不了你这德行。你少套我的话。咱们这行能随随便便透家底吗？”
丁华舟抱怨道：“苏老弟你这就不地道了。我老婆你就见过，我家住哪里你都知道。你去我家蹭饭还少了？”
苏陌笑道：“你好意思说。你是不是嫌我烦，不想让我去你家蹭饭了，才把老嫂子打发走的？你这小嫂子进门，瓜田李下的，我也不好去啊！”
丁华舟笑道：“那是不能让你去了。那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啊！”
一阵笑闹，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众人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哄笑起来。
罗天明重新安心地开始嚼着嘴里的饭菜。谢成峰放下茶杯，也开始继续吃饭。
俞芝兰又跟丁、苏二人说说笑笑的，聊起了别的话题。
林泽生四下看了一眼，也重新拿起了筷子。
一场看似黑云压城、风雨欲来的势态，就这么谈笑风生间，轻飘飘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