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丁华舟接到罗天明电话的时候，林泽生正坐在他面前。
丁华舟放下电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泽生：“林副处长初来乍到，官威不小啊。刚来第一天就使唤人使唤得这么顺溜。”
“这个谢成峰，可是个软中带刀、说话带刺的主儿，没想到他倒听林副处长的话。啧啧，还是林副处长有能耐。”
林泽生道：“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是听我的，是听我这个‘副处长’头衔的。我这个头衔是上面封的，他这是服从上面的命令。说到底都是为了党国。”
“情况紧急，我也算是跟他分工，他去让人发报，我来跟处长汇报。绝对没有‘先斩后奏’的意思，还望处长见谅。”
丁华舟“哼”了一声，没说什么。片刻又含酸道：“林副处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上面肯定是要大大嘉奖你的。初来乍到就崭露头角，咱们站长真是慧眼识珠，林副处长前途无量啊！”
林泽生赶忙正襟危坐道：“处长说笑了。有功也是咱们站里有功，是站长和处长您的功劳，不是我的。这次抓捕行动可是您亲自指挥的。没有您的运筹帷幄，王明君不会落网，我们也得不到这个情报。”
“审讯工作也是您指挥进行的。我是被苏处长拖去听了一耳朵，要说功劳也是苏处长和谢队长的功劳，我连个捡漏的都算不上。”
“我跟处长初识，处长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做做辅助工作还行；做领头的挑大梁，那还是得处长这样有气魄的才行。”
林泽生表了半天的忠心，丁华舟好歹心里舒服了些，笑道：“我不过一句玩笑话，林兄就说了这么一大箩筐。你来了，我们兄弟自然要同心协力，分什么你我这么客套。”
忽然又道：“你说那个□□，为什么非要当着小苏的面才肯说呢？”
林泽生沉吟道：“也许是因为苏处长给他治了伤，他看着苏处长面善？”
说着看了丁华舟一眼，“莫非，处长以为……”
丁华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想到哪儿去了？小苏那张脸，看着就喜庆。反正都要说，要我我也对着张好看的脸说。”
“林副处长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这思想，容易被敌人钻了空子，引起我们内部矛盾啊！我们行动处跟苏处长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林泽生只好应道：“是是，处长教育的是。我今天第一次跟苏处长见面，也觉得苏处长面善，人也热情。”
顾安源稍后也知道了情报的事情。自然是丁华舟去汇报的。
丁华舟恭敬道：“……站长，我们这次可是抓了条大鱼啊！这样的情报都能掌握，这个王明君，在□□组织里肯定级别不低。”
“我已经请俞处长去核实情报的真伪了，也请罗处长去发报了。这种情报拖不得，还是双管齐下的好。”
“站长以为如何？”
要说上海站里每个人都是狐狸，那顾安源绝对是最大的那只。丁华舟尾巴一翘，他还不知道他要往哪儿飞？
当下便点头道：“嗯，若是情报属实，你就是头一号功劳。我会向上面为你申请嘉奖的。”
顾安源没说出口的是，若是不属实，那丁华舟便是头一个要出来承担责任的。反正这事办得顾安源挺满意，有功劳绝对少不了自己那份；有责任自己绝对不是罪不可恕的那个。
最多被斥个“管教下属不力”。
谁让他们先斩后奏呢？这“先斩后奏”，“斩”得好。
他不觉得丁华舟有这个脑子。
丁华舟走后，他将秘书招来一问，果然从几个零碎的片段里，猜出办这事的，实际上是林泽生。
这个林泽生，眼睛够毒辣。刚来第一天就看出丁华舟的为人了。这事办的，不连累他，也不连累自己，好坏都让丁华舟一个人担了。
见利还能保持清醒，思虑周全，这个林泽生，也算是个人才。顾安源心想。
顾安源或许以为林泽生初来乍到，想收敛锋芒，但只有林泽生自己才知道，他并不想与丁华舟一较高低。
让丁华舟以为他是对手，从而处处盯着他、针对他，绝对不是林泽生想要的。对他想进行的工作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苏陌则从头到尾充当了个工具人，当着他的面招供了不假，但后续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自己也不觉与他有什么关系，如同听了个故事打发时间一般，听完了正好下班时间也到了。苏陌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就要离开，被顾安源的秘书小叶给拦住了。
“哟，小叶，你找我？”
小叶是个漂亮的姑娘，闻言脸先一红，“不是。站长请苏处长去会议室。”
苏陌叹一口气，不知是叹什么，嘟囔道：“这个点了，还开什么会？”
等苏陌进了会议室，五个处长已经到了两个，还有行动处副处长林泽生；一会儿电讯处处长罗光明和行动处的队长谢成峰，也进来了。
苏陌东瞅瞅西瞅瞅，笑道：“呵呵，这阵容，有日子没见了。吴处长怎么没来？”
众人皆不作声，苏陌正要接着呱噪，背后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你个大嘴巴，也告诉总务处了？”
正是顾安源，“别堵在这，滚去你的座位上去。”
风雨飘摇的上海，驻扎着各色人等，有日本的各情报机关，有季斯菲尔路的七十六号。上海站在夹缝中求生，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得到有关日军前线部署的情报，顾安源不得不把所有知情人都留了下来，以防消息走漏，前方战事发生反转。
“大家辛苦这几日，就在这里吃住吧。一应伙食铺盖待会儿就送来。不必委屈，不必抱怨，一切为了党国。等前方战事顺利，诸位就都是有功之臣。”
顾安源安抚了众人一番，便起身走了。
等顾安源的脚步声走远了，室内的气氛才松弛下来。
丁华舟先忍不住抱怨道：“‘有功之臣’？把功臣跟关犯人似地关在这儿？我老婆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俞芝兰看着自己的手指，悠悠地道：“放心吧，肯定都打电话回去通知了。说你去外地出差了什么的。”
丁华舟依然不满道：“不是我不懂规矩，可这电话我自己打不好吗？这下我老婆更担心了。”
苏陌“扑哧”笑出来声，“老丁，小嫂子的电话，屁大点事儿你能腻歪上半个钟头，哪还敢让你打？”
“话说你把老嫂子送走，就是为了娶这小嫂子吧？你说老丁你也真是，你这都新婚多久了也没让我们见见小嫂子。还真要金屋藏娇啊？”
俞芝兰闻言笑道：“这话说的是。还是老嫂子在这里好，偶尔还能去蹭吃蹭喝。”
丁华舟提起这事就一脸的不耐，“去去去！什么老嫂子小嫂子的！真是你们小嫂子就好了！他娘的老子现在都没捞到手。”
苏陌一脸奇道，“不能啊！这都多少日子了？老丁你是有钱又有权，有才又有貌，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这么没眼光？”
此话一出，连在一旁百无聊赖、瞪眼望天花板的罗天明也不由往丁华舟处望了一眼。
丁华舟瞄了苏陌一眼，“告诉谁也不能告诉你。你小子，可不能看见我家阿香。她要见了你，更没我的戏了。”
苏陌一哂，“呔，整个上海滩有我不认识的大家闺秀、社会名媛？你先告诉我，我还能躲着点。不然不小心撞上了，就大水冲了龙王庙，闹误会了。”
丁华舟一摆手，“什么大家千金？穷苦人家的女儿，长得有几分姿色罢了。别到处乱打听了。等我结婚，带你们去认认。”
俞芝兰半晌没说话，此时笑道：“老丁小心点，穷人家的女儿，让你说得好像没什么见识似的。能把你耍得团团转，可见是个有手腕的。”
“你要真有意思，就把人报上来，我们情报处核实了身份，你再说结婚不结婚的事儿。”
丁华舟答应得倒是痛快，闻言立马道：“成。等我谈妥了，就跟你提。”
一直扮演安静美男子的罗天明，忽然脱口道：“按规矩，女朋友也该上报。”
丁华舟这个气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这会儿要说了，人还能是我的吗？早让你们几个抢走了。”
说着，有意无意地又瞄了苏陌一眼。
苏陌眼尖，偏看见了，笑道：“老丁，你单瞅我干啥？我可是个讲究人，对兄弟的女人不感兴趣。”
“你这个阿香啥的，一听名字就没兴趣。”
丁华舟哼哼了两声，“没兴趣最好。你那‘小美’‘娇娇’，‘莉莉’‘娜娜’、‘莺莺’‘燕燕’的，就够你忙活的了。”
苏陌闻言，也不恼，笑而不语。
会议室很大，也不知道要待几天，众人地铺打了一溜。
罗天明找了个角落，一动不动，也不参与众人的谈话，面对墙壁发呆了半天，差点让人以为要关出毛病来了。
苏陌见了笑道：“得，别给关疯了一个。”
众人皆未言语。
后来顾安源不知怎么知道了，索性将会议室里面的小隔间给了罗光明，将他的一堆资料搬了过来，让他继续他的密码破译工作。
罗光明奇迹般地立马恢复了正常，出来跟大家吃饭时也有了精气神，不再是半死不活的了。
丁华舟笑道：“这个办法好。治这个呆子就得这办法。站长英明。”
林泽生听了，无意地瞥了苏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