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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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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节过后, 城里的花灯还未撤,入了夜, 金淮城明辉遍地,处处是人影。

    明月楼一连多日不曾有人上门拜访,今日却像是有客远道而来,门口不仅停了一辆华美马车,还站着不少衣着统一的护卫,男男女女都有,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甚为新奇。

    “你如今既不为家中送货,怎么还带这么多人随行?”傅湘依旧是一身丧服, 从头到脚不见什么艳丽之色, 珠钗耳饰也一律不见她带,唯有腰间挂着的小小荷包还算有那么点亮眼,却也陈旧粗糙,边边角角的料子都磨损得快要破了。

    灵堂里灯盏点的不多,光线较暗, 段宁取了三支香,置在烛火上头边烧边说:“傅楼主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爹肯让我出门就不错了,我倒是想随便带两个人来, 他这不是担心我么。你别看那些护卫人不少, 却都只是些花架子,真要遇上什么事儿, 一个个跑得比我还快。”

    傅湘斜倚在门边,说:“你的确没必要来,最近江湖上风波不断, 能少出门是最好的。”

    “我当然有必要来,且我还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来,都怪我爹,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一直不肯给我放行,”段宁把香烛插好,对着傅岑的灵位鞠了一躬,“我收到尹秋的来信后,就知道你这里要出事,好不容易才说服我爹出面救你,没想到傅楼主居然在这时候被人害了性命。我若早些赶到,先将你那罪名洗清,有你在楼里看着,傅楼主兴许就不会遭此横祸了。”

    傅湘面无表情地站着,听她此话默了一默,说:“多谢,你有心了。”

    段宁素来穿衣讲究,今日倒也晓得换一身素的,她看了傅湘一眼,说:“小事而已,不必言谢,左右我也没来得及帮上什么忙。我这人不会说话,只能叫你节哀顺变,往下有什么用得着我们段家的地方只管开口,我来都来了,小住两日没什么问题罢?”

    傅湘说:“自是没问题,头七已过,我已将父亲下葬,明日我再带你去趟陵园,今晚就先休息,灵堂里拜一拜,心意到了就成。”

    段宁本想趁着时辰还不算晚,准备拜过灵堂后就直接去陵园,傅湘既这么说了,她倒也没有异议。段宁打量傅湘道:“我怎么瞧着你像是一点也不伤心?近来你们明月楼麻烦事一堆,先是你遭了殃,后是傅楼主不幸离世,这是有人要对付你们啊,你如今接管了明月楼,该是要为父报仇才对,却怎么不见你有什么动静和安排?”

    她是局外人,根本不清楚近段日子这些风浪到底因何而起,尹秋在信中只托她搭救傅湘,却没说别的,也说不了别的。段宁不久前才入了城门,傅湘接见她后,段宁就一直在看她脸色,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叫她伤了心。可奇怪的是,傅湘却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般情绪低迷。

    ——反倒像是无事发生,仿佛死的不是她爹。

    庭院里的花开了不少,上次与段宁相见,正是腊梅怒放的时候,一转眼,梅花凋零,换作桃花开了。傅湘望向不远处的正心楼,那地方亮着明灯,巡逻弟子们一如往常来回走动着,若是平时,傅岑此时多半会在那楼里批阅折子,处理公务。傅湘则会结束修习心法,从密道出来去同傅岑问安,再去沐浴就寝。

    原来物是人非,不仅出于朝朝暮暮,亦可是瞬息万变。

    “家中之事我自有打算,无需叫外人知道,”傅湘再度开口,语气便冷淡了几分,“时候不早,客房已经收拾妥当,段小姐自行去歇息,我就不送了。”

    段宁看着粗枝大叶,实则是个心细的人。她看出傅湘面色不快,便也没有多言,两人一同行出灵堂,段宁想了一想才又说道:“我那表姐丧子丧夫,一晃成了个寡妇,实在也是个苦命人。她虽走了,但我打听过,却不是她自己想走的,罗家是不想卷入江湖纷争,所以才要急着让我表哥把她带回家去,你莫要怪罪。只是这事终归不太道德,我替他们向你赔个不是,你们好歹母女一场,望你不要计较,今后各过各的,不再来往就是了。”

    傅湘听罢只是颔首,并未回话,段宁走了两步又纳闷道:“话说傅楼主这事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怎么尹秋还没来看看你?你们二人交情这般好,隔着那么远她都惦记着让我救你,怎么这会子真出了大事却不见她来?”

    傅湘脚步一顿,眼里的神采暗淡下来。她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问道:“段小姐可有好友?”她静了静,又补充道,“正如我与小秋这般的好友。”

    段宁眉头微扬,思索片刻道:“我这人性子怪,不是谁都能与我合得来,这我自己都晓得。在外人眼中我是飞扬跋扈又蛮不讲理,只有看不惯我的,却没有与我关系好的,话说出来倒也不怕你笑话,我时至今日从未结交过什么好友。你问这做什么?”

    傅湘一口气叹也不是,不叹也不是,沉默须臾后道:“那就假设你有这么一个好友,倘若某天因着种种缘故,你不得不与她刀剑相向,甚至还有可能反目成仇,你是会选择为了这情谊放手逃避,还是要一意孤行与她背道相驰?”

    段宁设想了一番她这话,回道:“那得看是什么事了,如果非做不可,那也没办法,但若不是非做不可,所谓情谊难得,自然是选择放手了,”言毕,她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傅湘,试探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说的这人是尹秋。”

    傅湘愣了愣,没有应答,但也没有否认。

    段宁神情古怪道:“虽然有句话叫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但要真是尹秋,我可得说你两句不是了。年前她先是好心提点你可能会有凶险,所言成真后她又特地修书于我叫我救你,要知道,她自个儿都才经历了诸多变故,还险些没了命,可见她把你看得重,且用心之深。你方才说要与她刀剑相向,你若真下得去这个手,那恕我话说得难听,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湘紧紧皱着眉,脸上青红交接,到底还是叹气道:“难就难在,眼下的情况的确是非做不可。你为她仗义直言,骂我我也认了。”

    段宁见不得谁在她跟前一副丧气相,得知傅湘与尹秋将来可能会面临此等情形,她不由对傅湘生出了几分反感,问道:“所以你这意思,你是要选择与她背道相驰了?”

    傅湘未置可否。

    段宁脾气直,见她迟迟没有回答,也就耐心耗尽,无话可说,自行跟着侍女回了客房去。

    傅湘怅然若失地立在院中,取下腰间的荷包看了许久,她喃喃自语道:“小秋,对不起……”

    ·

    上元城的穹顶阴了两天,不见和煦日光,尹秋从马背上跳下去,驿站内的弟子们欢欢喜喜地来同她打招呼,把马儿牵了进去。尹秋回过头,满江雪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打马而来,在她跟前落了地,那香风遮掩了街市上的五味,把空气里浮动的尘雾都卷走了。

    “我先到,我赢了。”尹秋在风里笑起来,看向满江雪的眼神流露着几分在外人面前少有的得意。

    “给你买糖吃。”满江雪把缰绳递给一侧的守门弟子,揽着尹秋的肩行上了人群边缘。

    时辰还早,节后的州城依旧热闹,行人过多难免会摩肩接踵,满江雪走在里侧,微微侧身挡着尹秋。两人路过一个卖糕点的铺子,正要进去,尹秋忽然侧首道:“好奇特的香味,是杏乳茶吗?”

    街那头走来一个挑担的小贩,是位年轻人,穿着打扮晃眼看去和中原人差别不大,细看之下却是有所不同。

    “姑娘来一碗?”那小贩见尹秋望着自己,便笑呵呵地问了一句。

    尹秋摸出几个铜板,得了一碗热腾腾的杏乳茶,有些惊喜地说:“自从小时候跟着师叔尝过一次,这几年就再没遇到过了,我一直念念不忘呢。”

    满江雪说:“讲好的你先到驿站我给你买糖,你自己掏什么钱?”

    尹秋笑道:“师叔是故意让着我的,我在别的方面都敢说一句小有所成,唯独不善骑术,师叔没必要让着我,这点事我还是输得起。”

    长街上人来人往,拂来的风都开始转暖了,冬日远去得这样快,尹秋换上了轻便的春装,立在街边像一束带着露水的玉兰。她这样干净,又好看,与满街的过路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像是深闺大院里娇养出来的女儿。没人能想得到这个外形柔弱似风的姑娘其实有一身好武艺,她拔剑的样子只有满江雪见过。

    “喝了这甜茶,再给你买一些零嘴带回宫里,”满江雪脚步微移,挡在了尹秋身前,“多转一转,最后去你说的水粉铺子。”

    现在形势已经很明了,纵使没了暗卫弟子,但一定还有其他人在暗地里盯着她们,所以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得多留个心眼才行。

    两人站在街侧,身后是垂着柳枝的围墙,那小贩蹲在边上吆喝揽客,招来了好几个买茶的公子小姐。尹秋一抬头,眼里就撞进了几粒色泽莹润的珍珠扣,她仰脸看着倏然间近在咫尺的满江雪,说:“这路宽敞,师叔挨我这么近干什么,小心我把茶汤泼你身上。”

    “你太惹眼,”满江雪低垂的目光闪烁着漂亮的光华,“好些人在看你,你不知道?”

    实则两个人都很引人注目,但满江雪气势太过强盛,行人都自然而然地不敢多看她。相反尹秋瞧着文文静静,没什么杀伤力,看她的人自然就要多些。

    尹秋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瓷碗端起来,问:“师叔喝一口吗?”

    满江雪摇头:“不了,我不爱甜的。”

    尹秋也不多劝,待喝完了茶,两人便又在街市上游走起来,买了不少尹秋爱吃的糖。满江雪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几个油纸包,出了这条街右转后往前走,第三个街口拐进去便是莲花大街。

    这条街不卖吃食,多为售卖首饰一类的铺子,尹秋这些年没少下山历练,去的最多的便是青罗城和姚定城,上元城倒是来得不多。两人沿街走了一会儿,果见前方有家专卖香粉胭脂的店铺,还未走近就已闻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这家店外搭了个茶棚,尹秋要拾阶入内时,满江雪却是脚步一转入了棚子里,对尹秋说:“我不进去了,在外头等你便是。”

    满江雪只喜熏香,她不爱这些东西,闻多了会头晕。尹秋应了声“好”,里头的姑娘们便迎上前来,问道:“姑娘要看些什么?胭脂香粉应有尽有,姑娘喜欢哪种味道的?”

    尹秋假意在店里走了一圈,末了才取出沈忘交给她的玉佩,说:“年前我在你们店中预订过一款水粉,今日是来取的。”

    那姑娘见了这玉佩,当即会心一笑,领着尹秋上了二楼隔间,问道:“可是云华宫来的尹姑娘?我们沈师兄有过交代,知道你会来。”

    尹秋说:“那他可有来过信,或是传过什么话?”

    那姑娘道:“有的,”说完便从书架上的暗格里取了封书信出来,“话都在里头了,姑娘看看。”

    尹秋道了声“多谢”,展开信纸瞧了瞧,沈忘的来信写得很简单,只有寥寥几语。未几,尹秋便将信纸又装了回去,她蹙眉沉思了一会儿,问询道:“一转眼上元节都过了,我想知道义父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他还好吗?”

    那姑娘回道:“还算乐观,听底下的师妹说义父这两日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只是走不得多久便要气喘发昏,人还是很虚弱的。虽说没了功力,但到底是性命无忧,姑娘不必担心,谷里有人伺候着,只要好好调养,假以时日义父必能痊愈。”

    尹秋叹了口气,沉声道:“那就好,多谢你了。”

    “不客气,我送姑娘下楼去。”

    两人下楼去了大厅,尹秋冲这姑娘行了一礼,走出门转去了茶棚,对满江雪说:“原以为沈少侠那处或许能得到有用的线索,可他在信上却并未提及,只说他到了明月楼后被拒之门外,傅湘和梦无归都不肯见他。”

    满江雪要了壶热茶,闻言执杯的手一顿,说道:“不应该,他若到场,必会言明自己的来历,梦无归岂会不见?”

    眼下梦无归的处境虽说有了好转,但她若能得到更多人的助力,自是不会推辞。她与公子梵都是如意门旧人,沈忘带着任务去找她,肯定会表明自己是梵心谷弟子,公子梵也必会托他带话,梦无归一旦得知公子梵也与如意门有关系,她定然会接见沈忘才是。

    “那就是沈少侠对我有所保留?”尹秋说,“可他们若是见了面,他又为何要瞒着我?”

    满江雪没回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藏在眉间。

    尹秋猜测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倘使沈少侠见到了梦无归,也从她那处知道了杀害我娘的真凶是谁,那他会出于什么样的顾虑不在信中转告我?”

    满江雪不露痕迹地迟疑了一下,回道:“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真凶的身份若被我们得知,梦无归就会担心我们先她一步下手,所以她特地叮嘱沈忘暂时保密。二是梦无归也许接见了沈忘,但她并未将真凶是谁告诉他,倘若换作是我,我必会提出与公子梵当面会谈的要求,断无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一个后生子弟。”

    尹秋点点头,觉得她所言有理:“那这么看来,我们依旧是被动的,只能等梦无归先发制人,不过义父和我保证过,他不会帮助梦无归对付我们云华,这一点我眼下倒是可以略微放宽心一些。”

    满江雪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丝疑虑,道:“还是先别这么想,公子梵的真实身份我们还未查清,倘若他知道了真凶是谁,也许这保证就算不得数了。”

    尹秋不解道:“这是为何?”

    满江雪看了她一眼,犹豫着问道:“你和他的来往比我要多,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会是谁?”

    尹秋想了想,摇头:“我要是能猜到,早就跟你讲了。真要说起来,我对义父其实了解甚少,也没在如意门待过,我哪里想得到他可能会是谁?”

    满江雪噤声片刻,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起身道:“那就先不管这个,只要他对你没有坏心,一切都好商量。”

    尹秋“嗯”了一声,跟着满江雪出了茶棚。两人复又回到驿站取了马儿,没在城里逗留,双双策马回到了云华宫。满江雪说:“我要去明光殿一趟,你是与我一起,还是先回沉星殿?”

    尹秋说:“我去问心峰看看孟璟罢,师叔与掌门谈完话等一等我就是了。”

    满江雪应下,在尹秋头上轻轻拍了拍,尹秋见四周无人路过,便凑过去在满江雪唇上飞快亲了一下。她笑了笑,从满江雪手中取过了一个油纸包,说:“我的糖师叔可要拿好了,白灵与陆师姐若在,记得匀给她们一些。”

    满江雪当了一下午的挑夫,这会儿还得帮她给人分糖吃,不由笑道:“好好好,遵命。”

    尹秋被她逗笑,转过身踩着宫墙飞跃起来,一路动用轻功去了问心峰。孟璟的房间在徐长老的院子里,她赶到时,那地方不知发生了何事,弟子们都忙作一团,个个都显得十分焦急。

    尹秋入了院落,顾盼四下一番才拦住一名弟子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那弟子见了尹秋,竟然哽咽两下,带着哭腔说道:“师妹快进去看看罢,孟师弟方才吐了好多血,师父说,师父说……”

    尹秋心里一个咯噔,急忙问道:“徐长老说什么?”

    那弟子眼眶微红,拿衣袖揩着眼泪道:“师父说,孟师弟心疾复发,来势汹汹,他若挺不过这一关,怕是就要没了。”

    尹秋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手里的油纸包“嗒”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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