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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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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 除了温朝雨与薛谈以外,屋内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你是丁怜真?”白灵一脸愕然,始料未及道, “怎么会是你?”

    有关丁怜真那年在宫里所犯的事几乎人尽皆知,不少弟子到如今都还有很深的印象, 如今想来, 丁怜真被遣送天池为师祖们守陵三年, 但三年之后她如何了,却是无人问津, 也无人通传。

    尹秋无比错愕,亦是感到震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居然会是丁怜真。

    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面对尹秋复杂而惊诧的目光, 丁怜真渐渐红了眼,怨愤又凄怆道:“怎么不能是我?那年我被摘了腰牌,还被师父从天音峰的弟子名册上剔了出去, 我不甘心, 可又没办法,只能被迫踏上前往天池的路。我本想着就算去了天池后,回来也只能做外门弟子, 但只要我足够努力, 说不定还有机会能重回宫门,可陆师姐在半路上找到了我, 她要我听命于她,为她办事, 我起初不太情愿,可她说我已经见到了她是谁,就算我不答应, 她也能叫我死在路上,我一方面是被她胁迫,一方面也的确想报仇,所以我答应了她,这几年,我一直听候她的差遣。”

    “你是糊涂了,”白灵听地皱眉,有点不是滋味道,“害你的人从来就不是小秋,是你自己作茧自缚,何况陆师姐还借用你的长相做过面具,因此把小秋劫去了紫薇教,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她不是个好人,你当时就不该答应她。”

    丁怜真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若不听她的话,她当时就会杀了我。”

    白灵不能苟同她这话:“她威胁你是一方面,但你前往天池必然会有其他弟子护送,但凡你寻求帮助,她便没那么容易杀得了你,她第一反应肯定是逃。”

    “我不是说了么,我本身也是想报仇的!”丁怜真说,“我自小入宫,在宫里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哪个弟子见了我不是笑脸相迎?我至今都没想明白,我犯的那点错,究竟有什么不可原谅!”她说完这话,又直视着满江雪道,“就算你是师叔,就算你高高在上,我也根本不怕你!我当年就说过我不服,到如今,我仍旧不服!”

    白灵正要斥她一句“不准对师叔不敬”,却是听到温朝雨在一侧笑出了声,看好戏似地道:“若是早知道七少有个这么胆大的手下,我就跟她把你要了来——就是!满江雪有什么了不起的?骂得好!”

    尹秋真是哭笑不得,看向温朝雨道:“温师叔,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别闹了。”

    “我闹哪样?”温朝雨说,“满江雪,你就该被骂,你有本事就还嘴,你闷着不吭声干什么?”

    白灵与薛谈面露尴尬,尹秋则摇头轻笑,唯有满江雪自己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她一口一口地吃着云吞,执筷的姿势优雅而特别,满江雪头也不抬地说:“让我提醒你们一下,你们一个是快要入狱的人,一个是成了叛徒会被追杀的人,我是没什么了不起,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温朝雨说:“变成叛徒也是你害的!”

    满江雪说:“哦。”

    温朝雨说:“你‘哦’个屁!”

    “对不起,我想打断您一下,”白灵听不下去了,“二位,追根究底害你们的人其实都是陆师姐,怎么你们一个要怪到小秋头上,一个又要怪到师叔头上?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

    “是啊……”薛谈拿画像挡着脸,小声说,“做人要讲道理啊……”

    “要你们两个小崽子管!”温朝雨说,“我爱怪谁就怪谁!”

    满江雪瞟了她一眼,未再回话,她随手捡了支干净的筷子,又随手朝温朝雨身上一掷,这动作看着分明没用什么力道,温朝雨却是被她这一下震地仰首倒了下去。

    温朝雨还没被解穴,自是不能动弹,脑子都被摔晕了,她当即破口大骂起来,却是直到骂完也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师叔好厉害!”尹秋眼眸一亮,冲满江雪无比灿烂地笑了起来,“这样都能点哑穴?也太准了!”

    “改天我教你,”满江雪回了她一个笑,随后又冲白灵道,“接着问。”

    白灵说:“哦,接着问,问……”她被方才这一出小插曲打了岔,不由啼笑皆非道,“小秋,还是你来问罢……”

    尹秋碗里的云吞吃得差不多了,便也搁下筷子,对丁怜真说:“目前看来,姚定城的难民是你们下毒害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你……你脸上没有面具,所以你脸上这些伤,又是怎么来的?”

    听她提起这个,丁怜真愈加悲愤,通红的眼眸溢出了泪水,她恨声道:“我到了天池后夹着尾巴做人,倒也细想过一阵子,陆师姐是奸细,会对宫门不利,我想着师父年事已高,他对我那般失望,所以我不想再继续叫他老人家伤心,于是我主动求见了陆师姐,告诉她我后悔了,可她听完后一个字也没说,就那么走了,而那之后不久,宫里便传来了师父离世的消息,我知道后便请求天池的师兄师姐们允我回宫,想送师父一程,可他们怎么也不同意,说是没有掌门的命令,绝不能私自放我离开天池,我心里恨极了,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下定决心要帮陆师姐,我要和她一起替紫薇教灭了云华宫!”

    但要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天池,这委实不是什么易事,两人商议之后,陆怀薇便提议在丁怜真房里放火,还找了具旁人的尸体给丁怜真,想营造出丁怜真被火烧死的假象。

    然而令丁怜真没有想到的是,她将那具尸体搬去床上之时,屋子里的火忽然毫无征兆地烧了起来,她以为是陆怀薇出了差错,没有看清她还在房里,可当她想要出去时,才发现门窗都被锁死了。

    丁怜真在房里心急如焚,拍着房门大声呼救,然而天池的弟子们早已被陆怀薇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个个睡得人事不省,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

    很快,丁怜真便在绝望之中被浓烟呛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她倒是如愿离开了天池,被陆怀薇带去了青罗城,却也因此落下了一身可怖的烧伤。

    那是一段极其难熬的日子。

    等到丁怜真终于能下榻了,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她提着剑找到陆怀薇,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陆怀薇只是平淡地说:“我从前与你说过,你最好顶替的人是琉璃峰一位名叫程秀的女弟子,你也知道她的事迹,我若是不做的真一点,倘使你哪天露出了马脚,又该怎么叫旁人信服?”

    程秀在破庙里被烧伤了脸,丁怜真要想冒用她的身份,就必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但她和陆怀薇明明一开始就说好了乔装易容,丁怜真不论如何也想不到,陆怀薇竟会那般狠心,竟会真的下狠手放火烧她。

    养伤的那段日子,丁怜真无数次想过了结自己,但她最终还是靠着要杀陆怀薇的念头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然而一场大病之后,她那身功夫已经大不如前,她根本不是陆怀薇的对手。

    “你是个有主见的人,还是个心胸狭隘有点小聪明的人,”陆怀薇折断了丁怜真的剑,笑得残忍又冷漠,“而我不需要这样的人,我需要的,是乖乖听话、唯我是从的人。我的确是故意烧伤你,你变成如今这样子,除了巴着我苟活,去了外边谁肯拿正眼看你?跟着我,是你唯一的选择,除非你不想活了,那我也不介意发发善心,这就送你上路。”

    ·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栈外的天光越发明亮起来,丁怜真狼狈又落魄地跌坐在那光线里,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我屈服了,她说的没错,凭我这副鬼样子,走到哪里都会为人排挤,为人嫌弃,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我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容身之处,只有跟着陆师姐,我才能活下来,锅炉房里头烧水不是什么难事,我每日不愁吃喝,也不愁生计,她吩咐给我的事我都一一照做,我……我这条烂命,也只能如此了。”

    听闻她的遭遇,白灵虽然面露不忍,但也直言道:“陆师姐纵使可恶,但你有此下场,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当年若是能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放下心中的怨恨,也就不至于落到今日这等地步。”

    可悲的是,直到今日,她也还是不知悔改,仍旧不觉得自己错了。

    丁怜真咬紧嘴唇,喉间哽咽,已然说不出话来。

    “天池起火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说过?”尹秋沉默了许久,后才问道,“宫里至今也未得到过消息。”

    “谁敢上报?”丁怜真说,“起了火,死了人,上报就意味着受罚,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瞒下来是最好的选择。”

    “那真的程秀呢?”尹秋说,“你们把她杀了?”

    丁怜真哂笑一声:“这是自然。”

    看清她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尹秋叹了口气,说:“你那日给我喝的酒里,是不是下了毒?”

    丁怜真“嗯”了一声:“是。”

    “是蛊毒么?”尹秋又问。

    丁怜真还是答道:“是,”她说完,又略带挑衅地看了看尹秋,道,“你空长年纪,不长脑子,还是那么好骗,怨不得我。”

    尹秋心绪复杂道:“我只是以为……你是个热心肠的师姐。”

    丁怜真又是一声冷笑。

    见她到此时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白灵方才那点不忍顿时烟消云散,骂道:“你还真是个十足的坏坯!干了这种缺德事还理直气壮的样子,你——你真是活该!”

    “我的确是活该,”丁怜真无所畏惧,放声大笑,“那你们要把我怎么样?杀了我?来啊!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我又怕死,不敢自己动手,你们若能杀了我,那也算是一桩善事,我死后还会感激你们!”

    白灵此时是看也不想看她了,再一次骂道:“疯子!”

    吐露了多年以来不为人知的过往,丁怜真像是借此解脱了一些,她又哭又笑,脸上的泪水越流越多,模样癫狂而疯魔,看的人心生不适。

    “她该不会是失心疯了罢?”薛谈捂着眼睛,不忍直视道,“她可疯不得……她要是疯了,咱们就少了个人证。”

    白灵嫌恶道:“她这是在发疯,由她去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咎由自取,自食恶果,谁也怪不了。”

    尹秋实在看不下去丁怜真这副形容,皱着眉移开了视线。

    “看这样子,她应该也没有解药了,”白灵有点挫败,叹息道,“陆师姐肯定不会把解药给她的。”

    满江雪看了丁怜真一眼,淡声道:“也不指望她有解药,只要怀薇接下来没有动作,倒也不着急,先把她拖下去,我们即刻回宫,越快越好。”

    “话说陆师姐人呢?”尹秋忽然想起这茬,“她不在姚定城么?”

    白灵点了丁怜真的睡穴,回答说:“我先前问过了,她和季师姐几日前去了锦城,至于眼下在何处就不知道了。”

    尹秋说:“那还是得向锦城送封信,叫她们也回宫去。”

    “我已经差人去办了,”白灵说,“放心罢,我以公审叶师姐为理由召她们回宫旁听,她们看到信后定然不会有所怀疑,等回了宫,一切就都好办了。”

    尹秋想了想,说:“我们还未走漏过风声,倒是不担心陆师姐会跑,只是季师姐……她会不会发现什么疑点?可千万别打草惊蛇了。”

    “即便发现疑点,晚疏也不会贸然行动,”满江雪说,“她在大事上还是知道分寸的,不过她与怀薇走得近,关系也还算不错,我料想她必然已经问过怀薇的话了,但她这么久也未与我们传过信,说明怀薇已然让她信服,暂时倒是不必担心。”

    尹秋不由得苦笑一声。

    “怎么了?”满江雪看着她。

    尹秋轻轻叹息,朝安安静静的温朝雨看了一眼,说:“没怎么,我只是一想到季师姐若是知道了……”

    心心念念的师父是紫薇教护法,宫中唯一称得上好友的人又是紫薇教细作,季晚疏若是得知,怕是极难接受。

    她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满江雪却也知道尹秋想说什么,她摸了摸尹秋的头,又给温朝雨解了哑穴,许是听她们方才提到了季晚疏,温朝雨略显沉闷,默然了片刻才道:“满江雪,你就当做回好事,别把我带去云华宫行不行?”

    满江雪说:“你也当做回好事,只要怀薇的事情结束,我自会放你走,”她说罢,又道,“何况我跟你保证过,不会将你的秘密告诉晚疏,你大可放心。”

    温朝雨又不说话了。

    那边白灵已将昏睡的丁怜真扛去了马车,正在客栈外头等候,满江雪便也不再多言,带着尹秋下了楼,薛谈将温朝雨背起来,温朝雨说:“你到底哪边的?还不快给我解穴!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薛谈为难道:“护法,我太了解您了,您嘴上说不会回紫薇教,但您一定会回去的,我可不能看着您往火坑里跳。”

    温朝雨说:“你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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