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卿问归期未有期（九）
迷迷糊糊之中，躺在床上的冥希听见了，顾砚如和之前那个帮自己看病的小太医的对话。
“病情加重了多少？”
“……说实话，毒入骨髓，已经难以根治了。”
“需要什么药材？”
“丞相大人，已经……”
“我要她活着，好好活着！听明白了吗？不惜一切代价，救他！”顾砚如失去了往日里的翩翩君子之风，对着疏珅大吼。
后边，冥希就没有再听清了。因为疏珅对着顾砚如耳语了几句，顾砚如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此后，一连过了好几天，冥希都在床上边躺着，顾砚如却一直都没有露面，好像去办什么要紧的事情了，只留下疏珅一个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冥希靠在软和的枕头上虚弱地问。
“不治之症。”长相清秀的疏珅一脸严肃地回答。
说起来这个疏珅，也算得上是个怪人。年纪轻轻的，却像一个刻板的小老头一样，最重要的是，在他看来治不好的病就无需医治了，不过是白费力气。这样的性格跟他老顽童一样的师傅截然相反，皇宫里边的人都爱打趣这对奇怪的师徒。
“我常听得给我解闷儿的小宫女们，叫你小古董，如今看来，此言不假！”冥希也对疏珅很感兴趣，毕竟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忤逆顾砚如。
可是疏珅却对这茬儿不感兴趣，反而问道：“你为什么不自称本宫，而是说我？这不合规矩。丞相大人没有教过你吗？长公主的仪态。”
“我乐意，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更何况，顾砚如又不在这里。难道，你还要告状去？”
“我不告状，只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不过，我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让人感到恶心。”
疏珅的话让冥希很诧异，但是转念一想又很合理。
“我怎么就不一样了呢？因为我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吗？”冥希好奇不已，难道是自己有什么纰漏，伪装的有什么破绽？
疏珅仔细地看了看冥希，又想了想，说：“你好像什么都在乎，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你像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却又超脱于之外。总而言之，就好像那天上月，雾中花，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冥希听完，心里一惊，这疏珅年少老成，更难得可贵的是竟然有一双慧眼，可以看透红尘。“哪有你说的这样？若论起这天上月，还得是说凌远王啊！不知……”
“微臣一直都在乾明宫照顾长公主殿下，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冥希一说到陈冥远，疏珅就严肃起来，闭口不谈。
打听不到陈冥远的消息，冥希就调转话头，问起了顾砚如的去向。没想到，疏珅连连摇头，装作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这也不让问，那也不让问，你……”冥希有些生气了，绕了半天，啥也没问着。
“长公主息怒，微臣罪该万死。按照如今的病情，殿下不应该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否则丞……就前功尽弃了啊！”疏珅一见冥希的脸色憋得发红了，赶忙劝道。
“那你告诉本宫，顾砚如去做什么了，不用很具体，这总可以吧？”冥希担心顾砚如对陈冥远下手，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毕竟，在如今的前朝后宫，甚至于整个华宇国，凌远王都是一个禁忌，不可谈起。问不到陈冥远的消息，冥希只好来问顾砚如的踪迹。
疏珅回想起，顾砚如临行前嘱托的那句“照顾好她”，又看着眼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冥希，皱紧了眉头，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丞相大人对公主殿下不薄，您又何必……”顿了顿，又接着说：“何必苦苦相逼。”
“我逼迫他？究竟是他逼我，还是我逼他？谁愿意当这个长公主啊？”
“不管怎样，殿下您的毒，是丞相大人费尽心思和力气去解得。微臣只是一介布衣，不敢评论皇家是非，可丞相大人在小民看来，就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您这番作态……”疏珅自觉失言，便言尽于此，先行离开了。
冥希想到自己昏迷的时候，听到的那一小段对话，不由地猜测：难道顾砚如是去给自己寻药了？这个念头一出，冥希就觉得荒谬。在如今的冥希眼中，顾砚如连同顾氏一族，就是一个乱臣贼子的典型，是皇家的敌人。一个一心想要架空陈氏皇族的，位高权重的丞相怎会在意公主的死活呢？
他巴不得姓陈的人，一夜之间都死光，然后自己登上皇位呢吧？冥希心里边这样想着，可还是忍不住回忆起，顾砚如不在乎风度和形象的那句大吼——“我要她好好活着”！
冥希没有父母和兄弟姊妹，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在乎和关爱的感觉。仔细地想了想，冥希发现：顾砚如对自己，就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兄长，在照顾调皮捣蛋的妹妹。比起陈氏兄弟对静和公主，显然是这个会维护自己的任劳任怨的顾砚如，才更像是个称职的哥哥。
我想什么呢？顾砚如这个老男人怎么会是我哥哥？冥希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给忘掉，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一天会萌芽。
另一边，站在大殿门外来回踱步，懊恼不已的疏珅，已然是一副后悔至极的模样。意气用事的他泄露了顾砚如的些许秘密，正不知如何是好。年少的他便急匆匆地赶回了太医院，去找自己的师傅求助了。
疏珅前脚刚走，就有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进了大殿。
“初沉？竟然是你！”冥希感到很惊喜。
“殿下，您还好吗？”少年腼腆的问，浅褐色的眼眸中满是依赖和关心。
“现在感觉好很多了！”冥希笑着说，“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
“奴才混进乾明宫观察了好几天，发现殿下不喜欢身边围着很多人，大多数时候就只有太医陪着。于是，就在刚刚趁着太医离开的功夫，看见殿门没有宫女值守，溜进来了。”
冥希看着极度信任自己的初沉，突然间有了主意，她想要初沉去探一探凌远王的消息。面对着有性命之危的请求，初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就在这时，有人传报：“太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