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节帮厨

    十五过后，农忙仍在继续。几天一晃就到了小扉出嫁的日子。

    喜贴都一一发出去了。

    小院给姑姑下贴子时特地接回了奶奶。奶奶逢人仍是鬼魂附体的话，那些不知情的、无关痛痒的外人自然是唏嘘不已，而家里人却是一脸的不冷不热不长不短，自己觉得没意思，跟李有说想搬出去住，李有说现在活忙，没时间，等收了秋再说。

    小扉给舅舅下贴子时把舅舅家的三丫头带过来了。她说妗子在外边躲计划生育不敢归家，舅舅走不开，不打算来了。他买了一条太空被叫小扉带了过来。

    一提起舅舅小院娘心里就发愁，娘家三代单传，到了弟弟这里连生了四个丫头，弟媳妇一怀孕就在外面躲，弟弟一个人在家，又当爹又娘，虽有两个姐姐帮衬，可心安定不下来，日子过得也不踏实。自打听说弟媳妇又有了身孕，她又是喜又是忧，每每想起总要暗自祷告一番，老天爷，你开开眼，千万千万这胎是男孩！千万千万这胎是男孩！

    对带三子一事小院娘不是很赞成。若在平时，她会叫小扉接她们过来住上一阵子，可在这节骨眼上便是忙上加忙了。她不禁数落起小扉来：“你把她带来谁看？都这么忙！人多的事，磕磕绊绊的不是找事吗？”

    “我也不想带呀！”小扉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也正看她，眼睛里好像正解读着她话中的含意，为了让小女孩认为不是在说她，她转过脸去，故意把话压低些、含混些，“可你没见当时，她不吵不闹，眼睛看着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谁见了都不忍心。”

    小院听得心酸，把小女孩揽到自己的怀里说：“我带她，反正我也没事。”

    “你可没事——抹桌子洗碗择菜洗菜活多着呢！眼下就得去借桌椅板凳，还有盘子碗筷……”她娘说。态度还是那个态度，语气柔和了许多。

    小院说：“今天才十九哇，明天也不晚。”

    她娘没好气地说：“啥都等明天，明天有明天的事！明天掌勺的师傅过来，你大姨你姑姑她们也都来，洗呀切呀烧呀炸呀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弄得好，哪还有空？后天不用说，更忙。趁着今天空赶紧把凳子椅子找好了，不然客人来了坐哪儿？坐地上？”

    说完便起身去挑她挑了一半的便池。她要在客人到来之前把便池清空。粪便要挑到菜园子里，本来就近有一座独木桥，因挑着重担子不好走，只得绕路，几乎多加了一半的路程，挑了两趟就感觉累了，可还是坚持着挑完，趁着一身的脏衣服、满身的臭气。

    小院把小女孩的头梳了，脸洗了，带她一起各家借桌椅板凳。

    在小院心目中，舅舅是一个性情敦厚的人，刚分家的时候他常来帮她们家干活，后来结了婚就不大来了，姥姥去逝后她们也不大去了，时间一长，感觉上便生疏起来。看见这孩子，想起自己小时候走亲串友时的高兴劲儿，觉得给这孩子一些机会也算是对那份疏远了的情感一份补偿吧。

    住在台子上的人家院子都不大，小院家夹在前后排的中间院子还要小。为了拓展空间，下午小扉和小院一起将栅鸡的尼龙网收拢到鸡窝门口，只留下放食盆水盆的地方。二十来只大大小小的鸡只能呆在鸡窝里轮流进食。最可怜的是那几只平日里就胆小的小鸡，躲在鸡窝深处一天也难得吃上一口。

    二十日上午，姑姑带着两个孩子率先到来。一进门两个孩子就看到了石榴树上的石榴——院子小，不得风，花开得不少，果挂得却不多，而且果实也不大，吃起来比不上外面买来的甜，中秋节没御完留了两个挂在枝头看着好玩，舅舅家的三子来的时候给她摘了一个——现在仅有的一个被他们盯上了，小院就摘下来分给他们了。

    一时大姨带着孙子也到了。良子送他们到村口就转回去了。

    自家姐妹，来了就是帮忙，又叫来婶子，几个人一起给掌勺师傅打下手，洗的洗切的切炸的炸烧的烧。

    四个孩子中姑姑的两个稍大一些，却一个比一个调皮，尤其是大的，一忽儿把老二打哭了，一忽儿把棍子捅到网眼里戳鸡，一忽儿又要折石榴枝玩，都说有刺会扎到也不听，姑姑气得把两个儿子追着赶到前面婶子家，刚刚消停不到半支烟就又转回来了。姑姑对两个儿子发狠，再不听话就把他们送回去。

    小扉背着姑姑直皱眉头，说：“要是跟我一家，早揍扁了。”

    对折石榴枝一事小院不怕，因为大的他们折不动，小的反正明年修枝的时候也要剪掉，她主要担心他们别钻进巷子里破坏那些花草。父亲走的时候再三叮嘱一定要把他的那些花草看护好。小院平日里就稀罕那些花草，所以父亲的吩咐时刻放在心上，待日子一到，她便和小扉一起把那些花草放到她预先计划好的地方。

    这时节正是百花萧条之时，菊花未开之际。种在花盆里的花草不像种在地上的，吸水不是很充足，衰败起来也快，尤其是月季。李心明说他学校里的那两株叶子还很青，花开得也艳，而家里的不要说开花了，叶子都落得不剩几片了，天天浇水也没用。

    小扉和小院把有花的叶子青的，像看樱桃、栀子、吊兰、菊花、鸡冠花、石竹等摆放在墙头上，以作装点，余下的盆盆罐罐连同木架子一起归整到厨房南边的巷子里。巷子口用门板堵了，又用玉米杆封上，小孩子不容易发现，发现了不容易进去。经过一番收拾，感觉院子变大了，喜庆的气氛也来了。

    然而随着几个孩子的到来空气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了。姑姑家的大儿子在所有的游戏项目被禁止被看牢的情况下，趁人不备自己搬了一个高凳子要到墙头上去采看樱桃。他原是吵着要的，被他母亲以不好吃为由制止住了。以他的性格岂肯善罢甘休，自己偷偷上去采，小院看见了怕摔下来赶紧过去给两个大的一人揪了一个。小院对两个小的说，咱不要，那不好吃。顺手掐了两朵石竹花，一朵插在三子头上，一朵别在小北的耳朵上。姑姑家的两个看到了，也要要。小院说女孩子戴花好看，男孩子戴花不好看，大的指着小北说，他不是男孩子吗，他怎么戴了？小院答不上来，只好一人掐了一朵。

    戴着花的男孩子感觉自己一下子变美了，大的让小的扯着自己的后衣襟，专门跑到厨房门口去显摆，得到夸奖后更是觉得美上了天，摇头晃脑，把花摇到地上，把自己摇到地上，笑作一团，见母亲拿着棍子要过来敲他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小院过去帮他们拍打身上的灰土。

    为了拢住他们不再生出事端，小院找出以前用过的作业本教他们折纸飞机。小的不会折，全由小院代劳；大的折了飞不起，小院又给他打开重折。

    纸飞机好玩，但费事，要一会儿捡起，一会儿捡起，玩了不大会儿就没兴趣了，大的那个把纸飞机拆开来撕碎了往三子头上撒，嘴里还喊着“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他大概觉得三子头上戴着花，像个新娘子。

    大姨笑着问：“新娘子到了就是这样的吗？”

    姑姑一旁说：“他们都是电视上学的。电视上都是把小纸片往新郎新娘头上撒。”她们那里离集上近，早就用上了电，电视自然也就看上了。

    “新娘子不是到了，再过两天新娘子就要走了。”婶子在没人说话的空档里把“新娘子”这个词落到了实处。

    关于新娘子嫁给谁，和谁结婚，孩子们又是一番争论，一个说是嫁给白雪公主里面的王子好，一个说和唐僧结婚好，因为妖怪都想跟唐僧结婚……他们的争论又让大人们觉得好笑。

    婶子过来帮了一个上午，见下面的活儿已用不了那么多人手，午饭过后，她对小院娘说：“大姐她们都在，让她们多受点儿累！我回去看看，没事儿我再过来。”

    小院娘知道这个时候大家都忙，不好说留，也不好说不留，她只说：“你那边忙完了就赶紧过来，我这边多个人手多份力。”

    婶子应着走了。

    掌勺师傅住在村东头，他爆完大肉又把粉拌肉和鱼的佐料都配好了，叫小院娘她们自已炸，他说自家地里还有一点儿小活。小院娘觉得过意不去，问是什么活，叫小院她们过去帮忙。掌勺师傅说不用，没多少，解下身上的围裙往外走，小院娘送出来说：“明天去叫你。”

    掌勺师傅无儿无女，老伴死得早，人又弯腰驼背，且脖子又僵硬，无法回头，需回头时必将头和半个身子一起歪斜着转过去。此时听得小院娘如此客气，便将头和身子一并歪斜过来说：“不用，我自己来。”

    老头儿一走，孩子们弯腰弓背，歪斜着身子学了又学。

    小院娘送走老头儿回转来说，村里但凡有婚丧嫁娶人们都叫他，不是他的手艺特别好，是觉得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又加上他人缘好，做事勤勤恳恳认认真真；费用多少从不计较，随个人意思。席面大的时候，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就叫上他的一个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