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节戳气
从地里回来,见娘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又见灶堂里的火马上要掉下来了,小院赶忙进去填柴。小扉洗完手也进来了,跟娘说她来炒。她娘说马上就好了,见胡涛也进来了,就说茶泡好了,叫他去堂屋喝茶。胡涛嘴上应着脚下却没动。小院娘一会儿说厨房里油烟大,一会儿说茶凉了,一会儿又说来了又去干活,快到堂屋里歇着去,催得小扉都不好意思了,转身和胡涛退了出去。
小扉胡涛出去后,小院对娘说:“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爱,这话一点儿不假。”
她娘笑着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我也一样!”
小院白了娘一眼说:“看你,都高兴得糊涂了。”
菜端上来了,一盘土豆炒肉丝,一盘辣子鸡,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盆银耳肉丝汤——肉是胡涛买的,鸡是小院娘请人帮忙杀的。
这里有一习俗,家里来了男客,吃饭时由男主人陪,女客,则由女眷陪;在外面吃酒席也都是男人与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很少有男女混搭的,除非自己一家人。小院她们虽然不是很介意,但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她们感觉别扭。尤其是小院,胡涛来来去去早已不是外人了,可她就是放不开,每回都是吃完饭就跑。这次他们一直在商量置办酒水的事,她也插不上话,吃完饭,碗一推,找秋月去了。
从秋月家回来,已是人去屋空,只有她娘一个人在厨房里揉面切镘头。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小院问娘。
“都走了。”她娘没有抬头。
“都走了?我姐也走了……跟胡涛一块?”
“也不想想还有几天往那儿跑?——接小墙去了!”
“小墙怎么还要接呀?他不是跟我爸一块回来吗?”小院有些纳闷。
“你爸说他不回来了。”语气有些生硬,不耐烦。
小院又问:“我爸回来了?”
好一阵子她娘才应:“回来了!不回来不戳一肚子气!”
“又怎么啦?”
“又怎么啦?你说又怎么啦?说我们没去接你奶!”
小院说:“前天小玲去我要跟她一块你不让,非要等我爸……”感觉是在揭娘的短就没再往下说。
“好了,你就别再加劲了!”
小院想问爸这次发了什么,看了看娘,没敢问。
从厨房出来跨步进了堂屋。学校里每年八月十五不是发钱就是发东西,今年不知道是什么。她往小床上看了看,小床上放着胡涛拿的东西,好像没增也没减;桌子上的碗里有几个洗好的苹果,苹果个头不大,红中泛着青,看样子不怎么好吃。她不确定这苹果是胡涛拿来的还是父亲发的。一般情况下,自家人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会直接拿进东厢房,客人拿来的东西都会放在厅堂里,等客人走了再收进去。撩开东厢房的门帘往里看,就见装麦子的水泥大缸边的地上多了一只崭新的纸箱子。走过去扒开箱子,只见里面一边是苹果一边是梨,苹果看上去和碗里的苹果一个样,黄皮的梨倒是又大又水灵,就随手拿了一只。水泥大缸的盖子上放着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大盘月饼,拿起来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上闻了闻。
吃东西前总要知会一声,她到厨房问娘可不可以吃。
她娘拿眼角瞟了一下她手上的梨,嗡声嗡气地说:“不吃干啥?丢了?”
小院拿起案子上的菜刀开始削皮。她问娘:“那箱子里又是苹果又是梨,怎么,就发一箱吗?往年不都是一样一箱吗?”
她娘没吱声。
小院又问:“月饼也是发的吗?也是一盒?”
“你哪那么多话?有吃的就行了!”
刚才还以为不是冲她来的,现在才明白娘拿她当出气筒了,心里委屈,话没了,只管一下一下削梨。
女儿的不作声让做娘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便平了平心气说:“本来是一箱苹果一箱梨,还有两盒月饼,小墙过十五不回来,给他留了一盒,他喜欢吃梨,又给他留了几个梨。那一箱苹果你爸本来是想整箱带走的,因为胡涛在,才叫打开,吃了几个;胡涛走的时候苹果和梨给他拾了一兜,给前边拾了一兜,你爸又带走一兜(装在那只滕空的梨箱子里),七去八去,你还想剩多少?本来这一盒月饼也要带走,想想又放下了,说到集上再买。他自己说的,小墙把那一盒拆了,他尝了,这回的月饼好吃。——好的当然要给他娘!谁重要都没他娘重要!胡涛跟他说话他都没心思,嗯呀啊呀,一会儿看看钟一会儿看看钟,胡涛刚一提走,他马上就站起来说他也要走。”
小院明白娘的解释意在表明她不是生她的气,她冲她完全是无意的。梨削好了,切了一半给娘,娘不要。等娘切好面坯,拿纱布盖上,洗掉手上的面粉,擦完手解下围裙,小院又将梨送了上去。
小院咬了一口梨,边嚼边问:“你刚才说我姐接小墙去了,他怎么了?怎么不回来?”
“谁知道!”
娘俩一起往外走。
“是不是我爸怪他了?”
“你爸说没有,都好好的。”
小院想了想说:“他本来不想上(学),非逼他去,他肯定是堵气才不回来的。”
“谁不回来我都没意见。回来干啥?戳气!”刚刚好转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来到堂屋,望着小床上的东西,小院问:“胡涛不是也给我奶买了嘛,怎么我爸没带?”
“我说了,他不拿,说等你奶回来了再给。”说完,立马又补了一句,“啥都留着给他娘,自己有钱买啥不让?”
小院嘴巴里嚼着梨没说话。在她看来,父亲肯定是当着胡涛的面不好说不拿,那样等于拒绝人家;也不好说拿,他一个拿工资的人哪里就缺那点儿东西,所以才说等奶奶回来了给她,既领了人家的情,又不失自己的面子。父亲的做法并没什么不妥,也许是娘心中的积怨太多,不管父亲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入她的意吧。
做晚饭时李心明一个人回来了,奶奶没接来,询问原因,说是要等到小扉出嫁的时候跟姑姑一块来。到底是老奶奶行事,此时此刻若真是平白地回来了,面子上自然磨不开,若在小扉出嫁时回来,主角肯定不会是她,到时候盖盖脸就过去了。
为了等去接人的两个人,晚饭本来就做得晚,饭做好后又等了个把小时,还不见小扉的影子,小院娘放心不下,催丈夫去迎一迎。李心明说,这么晚了肯定不会回来了。不想饭刚吃到一半小扉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她娘不无担心地说:“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明天跟小墙一块回来呢。”
“明天他也不回来。就半天假,还不够来回折腾的!”小扉说。
“怎么才半天?我记得以前不都是两天还是一天呀?”
“他是补习班,半天就不错了。”小扉说着一边将自行车往屋里推。
她娘说:“他不回来你也等到明天再回来吔,这么晚了……”
小扉说:“他跟我一块去的,回来的时候又给我送过北河桥。”
北河桥离北集近,那里常年不太平,尤其是深更半夜。
有人保驾护航做娘的放心,可是又开始为另一个担心。她对小扉说:“你该叫他别走了耶!”
小扉说:“没事,他一个大男人。”
她娘没再说什么,叫她快去吃饭。小扉说她在学校里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