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郎临一听就惊了,他还以为是这段被掐了呢。
因为他的意识在施时怡大脑里并不走寻常路,通常没什么关键剧情就跳过了,他还一直觉得是这段不让播,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在意。
他有些抓住陈秋浔那点“不对”在哪了。
小萄听了居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片刻后才正经八百地跟施时怡说:“姑娘,别着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姑爷他不会。这样,小萄今天刚好要去采买,我上铺子里去找些春画,今晚就放在他书房,姑爷肯定一看就懂,一点就透。”
郎临:“……”
施时怡面色十分凝重:“我觉得也是。小萄,要不我去找我弟弟借两套男装,跟你一起去,我们也去学习一下。”
郎临:“?????”
两个小姑娘说干就干,郎临想闭上眼不看都不能够,被迫跟着施时怡这丫头脸红心跳了一下午。两个小姑娘这“啊”一声,那“咦”一句,兜兜转转从书店出来,却突然都哑巴了。
郎临甚至能听到施时怡内心世界崩塌的声音。
结果到了家俩人才发现,今天该采买的都没采买,就连这次出门的目标:春画,也没买。
两个小姑娘兀自坐在屋子里回神,郎临却想起了自家妹妹。
他突然就明白,妹妹郎安嫁人的前一天晚上,为什么是那副表情。
郎临又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怎么想怎么不称职。
可是话说回来了,虽然说这事打头都困难,但如果郎情妾意氛围到了,不至于不知道怎么干活。
郎临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所以他打算带着这个思路观察一下陈秋浔。
结果这个晚上陈秋浔没回家。
他只拜托小厮回家给娘子说一声,但却没说原因。
月上枝头,官人还没进家门,郎临皱起了不存在的眉梢。
但是下一秒他就皱不住了,因为他感觉到,施时怡这傻狍子居然松了一口气。
“幸亏阿浔今晚不回来,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小萄:“刚好,姑娘,今晚缓上一缓。”
郎临:“……”
施时怡是真傻,这郎临能感受得到,怎么连小萄也傻成这样吗???
他还想着施时怡能追问一句他家官人干啥去了,结果这主仆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算怎么事儿??
郎临深吸了一口气:“算了,躺平吧我,这丫头没救了。”
第二天陈秋浔刚巧休沐,但这家伙居然直到中午才进家门。
郎临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是他的眼睛还是一眨没眨地观察起陈秋浔来,他很快感受到施时怡也觉出了不对:“他身上这件衣服我怎么没见过?而且大出很多诶。”
但施时怡还没问出口,陈秋浔就自顾自解释了起来:“昨晚在朋友家喝酒,那件衣服弄脏了,就穿了朋友的衣服回来。”
他眼神有轻微地闪躲,而且走路有点僵硬。
施时怡虽然傻,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这方面的直觉准得令人害怕。
郎临终于感觉到她心底窜起了他期待的疑窦来。
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陈秋浔都很老实,他甚至还学会了讨施时怡欢心。
很多时候他晚上回来,都会给施时怡带她喜欢的果子;他排休的时候,也会带着阿怡和小萄去听戏折子、逛街市;施时怡月事时,他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晚上睡前也会吻一吻施时怡的额头,但一切止步于此。
一切看上去都像普通小夫妻的生活,除了至今没圆房。
施时怡一开始还心存疑窦,但她却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姑娘,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后来就渐渐淡忘了。
这样“恬淡却幸福”的生活几乎过了一年那么久,家里人终于催着小两口要孩子了。
那天家宴上,陈秋浔喝了很多酒,他似乎是想借此掩盖什么。
一向温润如玉的男人喝醉了酒居然会哭泣不止,只是他哭得很安静,一点也不闹。
那双眼睛里像是装了汪洋大海,眼泪掉得又急又快,怎么止也止不住。
施时怡看了心疼,心疼的感受连坐了郎临。
他看着施时怡不停地帮他擦眼泪,但刚擦好,眼泪就又会掉下来。
只是两个人虽然面对面,郎临却无端觉得,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施时怡的影子。
第二天郎临才知道昨天晚上小两口终于在一起了。
他没有感受到施时怡心情愉悦,因为昨天晚上陈秋浔叫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郎临不意外。
但是陈秋浔叫的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心魔的确会让一个人陷入崩溃,甚至还会牵连起,那沉寂了一年有余的病魔。
虽然郎临已经尽量“躺平”了,但是他还是会经常和施时怡一起痛。
生病会的确让一个人变得脆弱,真相把她整个人挂在悬崖上摇摆。
就哪怕对方是一个女人,施时怡的心也不会撕裂成这般模样。
所以,怪不得成亲一年多了陈秋浔都不愿意碰她,最后还是家里人再三催请,他喝醉了酒,哭成那副德行才肯,就好像她施时怡是刀山地狱,是火海岩浆。
这期间陈秋浔依旧对施时怡很好,较之前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还因为施时怡的病跑了不少医馆,一个月下来倒翘了不少班。
那天郎中照常来看施时怡的病情,意外发现施时怡已经怀上了一个孩子,全家都为此高兴。
但是这天晚上,陈秋浔却没回家。
第二天陈秋浔依旧是中午才回来,但这次,他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郎临旁观者清,但是施时怡却没看到他的脸色,她心里只有一团邪火,还因此大发雷霆。
一通脾气发得小萄莫名其妙,但郎临感觉陈秋浔是知道为什么的。
他甚至在陈秋浔脸上发现了一丝解脱。
施时怡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去问他那个男人是谁,只是把陈秋浔赶出去不让他进屋。
然后抱着小萄嚎啕大哭。
“所以都是我一厢情愿吗?从八岁那年开始,都是我一厢情愿吗?所以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可她心里撕裂成一团,只有郎临感受得到。
陈秋浔是后来才知道施时怡怀上了孩子,他在门口祈求施时怡开门,说哪怕你吃一口东西。
他一直站在门口没走,在门外守了一夜,后来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小萄也哭,她求施时怡替那个孩子想一想。
施时怡没说话,郎临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要是没有孩子就好了,你怎么来的这样不巧。”
第三天清早,施时怡便恢复了冷静,陈秋浔以为她选择了原谅自己,还开始加倍对她好。
可只有郎临知道,这女人整个心都被心魔占据了。
但她还以为自己极度冷静,她心里无数次想着:“我才不要变成你们陈家的生育工具,我要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一个女人傻起来是真的傻,只要不要触碰她的底线,她倒宁愿让自己就这样傻下去。
可是她就要成为一个母亲,她难道就真舍得自己的骨肉吗?她难道就要舍弃这一切,然后走上一条不归路吗?
“……为什么我会生这样的病呢?”
她在深夜把自己撕开无数次,挣扎无数次。她的精神越痛苦,病也越严重。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一切,就像她后来没办法控制不住孩子意外流掉。
她二姨本来是想劝慰的,她觉得如果因为病重,也是没办法的事。还想让施时怡不要太难过,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但她却在无意中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
她几乎疯了。
她一生无儿无女,是看着阿怡从一个猴孩子长成大姑娘的,这丫头根本与她的亲生骨肉也毫无分别,她怎么能看着她的小阿怡生生受这样的委屈?
“阿怡,只要你点头,二姨去帮你把那个男人撕碎。”那天晚上,这个中年女人几乎流完了自己半辈子的眼泪。
施时怡只能轻轻握着她二姨的手,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阿怡走得很平静,她躺在棺木里,面上看不出一点意难平。
而阿怡最最亲爱的二姨,送走了自己的姐姐,又送走了视为己出的阿怡。
于是她终于还是把事做绝了。
那天晚上,当那个男人把陈秋浔按在墙上撕咬的时候,她带着全家人捉了陈秋浔一个正着。
她二姨做这一切的时候,十分冷静,仿佛毁了陈秋浔就是她最后的人生目标。后来她变卖了这里所有的家产,和丈夫回了乡下老家。
施时怡死后未得安宁,她虽然很爱自己的二姨,但她没想到二姨居然会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她是从小就缺乏母爱和父爱,但是她还有二姨。
只是这个称呼并不像“阿娘”那么有温度,才让她后知后觉。
她其实不想让活着的人受这种苦,二姨为她如此,难道就能平复失去亲人的伤痛吗?陈秋浔被毁,她施时怡又能好受到哪去呢?
她死后无一天不再想:
难道糊里糊涂就不能过好一生吗?
为什么要被这样一个执念纠缠住不得翻身呢?
就算她能早点醒悟,早点回到二姨的身边,这一切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
郎临额间恢复了一线清明,他睁开了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天楠山那间客堂里。
耳边还回荡着施时怡最后对她自己地拷问。
抬眼望四周观察,身边并没有施时怡的影子,估摸她还在修整,还没办法现身。
窗缝里投进清晨轻柔地光,鸟鸣声正从四面八方把这座小小的客堂包裹。
他想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来喝,可还没等他走到桌前,便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就好像施时怡死前,那口闷在胸腔里的血,转移到了他身上了一样,咳得郎临不得不抬手扶住桌案弯下腰去。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耳孔往下淌,他抬手轻轻一抹,居然抹下一手的血,而那阵令人喘不上气的咳嗽还在持续。
郎临眼前模糊了一下,他好像听到有人在砸门,在呼喊他的名字,可五感都要在这时候掉链子,好像专门跟他作对一样。
但他很快发现,并不是五感在模糊,而是他的意识在模糊,想到这一点的刹那,他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扑,身侧那扇门就在这时候被踹开了。
几乎是一须臾,他就被那股思念了很久的酒香给裹紧了。
郎临不想在这种时候昏迷过去,他知道顾拾钦就在这附近,所以这次一定不会是幻觉。
可意识仍在消退,窒息感仍在压迫他,郎临想紧紧揪着顾拾钦的领子,想让头脑保持哪怕一丁点的清明,可是做不到。
于是郎临没给自己留情面,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咬上了舌尖,血腥味瞬间冲向他的大脑,疼得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就为了能看顾拾钦一眼。
可紧接着,心脏的位置就猛地爬上了阵足以让他肝胆俱裂的痛苦,他只能更紧地咬住舌尖,才不至于当场惨叫出来。
顾拾钦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他急忙抬手去掐郎临的下颌,但血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也不松口。
于是顾拾钦没再犹豫,他掐着郎临下颌就低头啃了上去,他试图用他自己的舌尖去撬开郎临的唇齿。
可唇齿相抵的刹那,顾拾钦就接近失控了,完全不是撬开了郎临的牙关后就能收放自如的。
这次他一点也没悠着自己的力道,那劲头就好似郎临是一只烤得外酥里内的羔羊。
天知道他想了有多久。
然而顾拾钦很快就察觉到郎临在发抖,像是疼极了。
他睁开眼,看到一息之间,郎临那双眼睛里莹着一圈不易察觉的水痕,里面已经没有什么神志残存了,他明显在强忍着什么剧烈的痛苦。
顾拾钦身上欲念的野兽立马被理智捆得牢固,他有些手足无措:“哪里痛?对不起……”
剩下的声音就全被郎临给吞了。
郎临揪着顾拾钦的领子反扑上去,唇齿相撞时他舌尖痛得麻木,但他口下却一点也没留情。
另一手没经由他思维首肯,抬起就捧住了顾拾钦的后脑,他身上的酒香成了郎临的止痛药,他第一次觉得,血液搭配烧酒的味道,竟然能够如此销魂。
顾拾钦只愣了一下,他那头凶兽马上就要挣脱铁锁吞噬掉他了,自己此刻就是个攀附在悬崖峭壁上连颤抖都不敢的凡夫俗子,扣在郎临后背的手几近痉挛。
而这具皮囊的呼吸、心跳都在以一种他自己也理解不了的方式紊乱着。
可顾拾钦能感知到怀里的人并不好受,郎临身上那股狠劲在缓慢消退,而他全身都在不正常地战栗着。
他知道,郎临现在正因为无法承受某种痛苦,而进行着一场徒劳地挣扎。
于是顾拾钦死死咬住后槽牙,勉强撑住了一点清明。他坐在地上支起一条腿,好让郎临在自己怀里有个支撑,而双手将他脖颈和后背都托牢,然后任由他攀在肩上平复呼吸。
郎临的额头靠在他的肩窝里,浓重而急促的呼吸罩在他的脖颈上。
他听见他细若蚊吟的声音。
“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啊……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