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顾拾钦刚想找个办法从这里出去，就听见郎临在他身后喃喃道着：“漠失诞生……之初，漠……神……”

    他回眸一看，正见郎临弓下腰凑近墙壁，像是在认那些文字呢！

    顾拾钦有些惊讶，几步到郎临身边问他：“你认识这些文字？”

    郎临这副模样凑在墙壁上，的确是在认字。

    虽然这些文字都长得奇奇怪怪，但郎临却莫名其妙地都认得。

    顾拾钦只惊异了一瞬，回过神来，总算明白他师父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郎临的身份了。

    再联系上之前黑袍老鬼对付郎临的手段，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一切都不是误会，而是郎临身上真的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再回头去看，才知道原来墙壁上这些壁画，记录的正是漠失镇的起源。

    “这上面说，漠失镇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难民聚集地’。”郎临解读了一些壁画之下注释的文字，开始给顾拾钦转述。

    “难民聚聚地？”顾拾钦眨眨眼睛，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对，是‘漠神’带领着战乱中无家可归的人，在此处聚集，后来才叫的漠失镇。”郎临说着话，又转而去摸索墙上壁画。

    如今，就算郎临知道了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心里也起不了太大波澜了。毕竟都是见识过“石头大变活人”的人，多少也是培养出了一点“眼界”。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认识这些文字，这些古老的符号于他，好像有一种刻进骨髓的熟悉感，在引诱着他去拆解和破译。

    “你看这一幕，”郎临指着墙上壁画，“天上飞着一男一女两个神仙，地面上则跟随着很多携老持小的百姓，他们一同来到了这处山洼，应该就是现在的漠失镇。”

    一月前，郎临已经配成了那贴方子，那大西北的同行果然没有骗他，如今只用了六个疗程，郎临的感官已经能分辨一些东西了。

    顾拾钦一开始就对这个和郎临长得一模一样的漠神感到好奇，闻言立刻随着郎临的手指去看。

    看过之后，他有些疑惑：“这个高个子的显然是漠神，那么跟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是谁？嗯……他夫人？”

    郎临闻言眨了眨眼，这才开始对应壁画之下的文字：“不是，那是他亲妹妹，还被漠失镇当地人奉为神母，但是……上面没有提过她的神讳。”

    顾拾钦轻轻一点头，他还是对漠神比较感兴趣，于是转而开始观察壁画的其他部分。

    细细看去，发现这壁画的内容还是十分详尽的。

    在整片图画上，除了漠失镇这一部分，还有关于其他各处的描绘，只是那些地方多是在被战火凌-虐。

    在这片火海中，有不少衣袂翩翩在天上飞的，其中还夹杂着很多面容狰狞可怖的怪物，他们两两为敌，厮杀在一处。

    但是，这当中还有很多在地上跑的，他们则完全是被按着打的状态，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挣扎着。

    顾拾钦随即把这些都描述给了郎临：“这说明了什么？难不成是……三界混在一起打仗？那普通老百姓岂不全变成了滚油里的蚂蚁，毫无反抗的余地么？”

    郎临一听就皱起了眉心。

    顾拾钦又赶忙问道：“上面有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打这场仗？为什么要把凡人也牵扯进去？”

    “……没有，这里只记载了漠失镇的起源，关于这场战争的细节，前后都只字未提。你看，下一章便直接开始讲漠神了……这章是说：漠神甘愿给这些普通百姓散一缕自己的魂，用来保护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在那张壁画上，漠神的形象被放到了最大，他身上散发着几缕金色的光辉，周围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凡人。

    奇的是，漠神的妹妹“神母”也坐在其中，好像在和那群凡人一同接受“润泽”。

    郎临的眉头却越看越紧，尤其是看到关于“魂”的描述时，他忽然就想起，之前那黑袍老鬼，就是为了要取他一缕“魂”，才对他下了那么重的手。

    而说起“魂”的作用，顾拾钦终于也能说上一句话了：“我之前看过一部古籍，其上说，上古那些神仙，他们的生命就是由‘魂魄’组成的。三魂七魄，每一缕都承载了他们的法力和生命力，如果使上一些法术，也可以将自身的魂魄继承给别人。这样，那个人也就继承了原主一部分的法力和生命力。但是如若散尽，这神仙也就该消亡了。”

    说起来，顾拾钦就是因为身上多出了一缕不知道属于哪路神仙的魂，才能活这么大岁数，并且还拥有了这一身几乎可以说是“暴躁”的法力。

    他这一百多年来，成天就跟师父学着该如何压制、利用这身法力了。不然，以他原本的凡人身躯，早就被这身不知出自谁手的法力给“撑”死了。

    顾拾钦轻轻一摇头，又说道：“这漠神倒是个好神仙，别家都在打仗，他却来保护普通百姓。他散一缕魂魄给这许多凡人，每个人都承担一点，倒是真能拥有一点保护他们自己的法力，说不定寿命也要长出好多。”

    说到这，两个人的脑海里忽然一同闪过了什么。

    郎临转而看向了一团白花花的顾拾钦：“所以镇子里那些老人家，总说自己是‘神仙的后代’，其实并不算是毫无道理是么？”

    “是这么个理，如果当年漠神真的给他们散了一缕魂，那么漠失镇里的这些百姓，倒真的是与众不同了，他们还真有看不上咱的理由。”

    “你明知道重点不是这个，”郎临无奈地一扬眉，“镇子上那些莫名中邪的百姓，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一缕魂闹得？毕竟只有漠失镇的本地人有过这种症状，别说外乡人了，安城其他城区都没发现，你之前不是就怀疑过么？”

    这一点，顾拾钦跟郎临想得完全一样。

    漠神当年为了让普通凡人也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才给他们散了这一缕魂，这本来是好心之举，反而却成了如今黑袍鬼控制这些百姓的工具。

    想来，这黑袍鬼就是利用漠失镇本土人身上那些残留下来“魂”，再通过一些法术，才能让他们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

    百年过去，哪怕郎临现在只是一个不通法术的凡人，他们两个人的思维还总是会不期而遇。

    所以顾拾钦早在郎临起话头的时候，就在嘴边噙起了一个笑容，此时郎临一语话罢，他眼底里盛得笑意更是满得要溢出来。

    他强行解释，那是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顾拾钦真是忍不住要抬手揉一揉郎临的脑袋，但最终还是不想再吓到他，于是只是开口道：“这句提点的好啊，小的回去就知道该怎么干活了。”

    郎临轻轻一挑眉梢，明知道顾拾钦在装，嘴角却还是在无意间挑起了一个弧度。

    但他惯会装蒜的，装着镇定就抬脚去看下一篇壁画了。

    结果后面的内容，倒是很少再提起漠神了，反而是他妹妹“神母”的戏份开始变多。

    大概看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漠失镇之后地建设和管理，都是这妹妹一人担起来的，而这显然要更加费神费力。

    “漠神去干嘛了？”顾拾钦背起手，弓着腰跟郎临一道凑在了墙壁上。

    “……只提了一嘴，应该是去外面打仗了……不是，难道你就不好奇，怎么镇子里就没人供奉漠神的妹妹么？她出了这么多力，还被敬奉为‘神母’，怎么镇子里没有一点关于她的痕迹？”

    郎临全身心地凑在墙壁上摸索那些文字，刚才又听见顾拾钦在自己耳边叨叨，于是说完话，便十分自然地回头去望他。

    却没成想顾拾钦这家伙靠得这么近，这一扭头，几乎都能看见他眸子里的纹路、闻见他身上那股馥郁的果酒香气了。

    郎临脑子登时就一片空白。

    顾拾钦也几乎僵硬了一瞬：叫他平时装一装、逗逗人还行，要来真的，他可能连郎临也要不如。

    不过他脸皮厚，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佯装镇定地站直了身，想打破沉寂，但开口说得话却是完全前言不搭后语：“……还是省着点用你那眼睛吧……不饿么，咱回去吃饭吧。”

    事实上他一下子就忘了郎临刚才在说什么。

    “……饿了。”郎临的声音有点小。

    郎临五感不好使，但脑子却难得灵光了一回——他看出了顾拾钦的慌张。

    “回回回，咱们这就走……”说到这顾拾钦迟疑了一下，片刻后还是开口了，“但是出去这道你可得拽着我，要拽着这破篓子你可得摔。”

    这地方确实见不着一个出口，只有方才掉下来的地方灵力较薄弱，为了不破坏这些壁画，两人也只能从那往上“钻”了。

    势必不是拽着那篓子就能给郎临拽上去的。

    顾拾钦本来以为，以郎临那样式的假矜持，听到这起码也得犹豫一下，却没想到他十分自然就上前来牵住了他的手。

    郎临的手一点也没有夏日里该有的热乎气儿，凉得教人怀疑他不是个活物。

    但这股凉气，却一下滚进顾拾钦的心里沸腾起来了。

    不过事实上，郎临伸手的目标原本也不是顾拾钦的爪子，只是歪打正着，也不想撒手了。

    “走吧。”郎临又一扬下巴。

    着实感受了一把夏日夜里，男人手心沾着薄汗的滚烫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