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匕首
姜佑在宫里发了一顿火,好容易心平气和,皇后使人过来,说姜唯要出嫁了,以后姐弟二人再不能见面,让姜佑过去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
姜佑面上答应,心里老大不情愿,磨磨蹭蹭的,一直到亥时才过去。
她住的偏一些,太监给他打着灯笼,姜佑还是嫌难走。好不容易到了,还要先拜见陈婕妤,婕妤身边的宫人出来说她已经睡下了,今天就不见了,姜佑才又转去看姜唯。
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过来找姜唯,觉得屋子小,灯也不亮,也不见什么好东西摆着,宫人们也都无精打采的。
他问“公主呢?”
紫衣恭敬地说“回殿下,公主已经歇下了。”
姜佑皱着眉头,道“你去叫你家公主起身,告诉她六皇子过来了。”
姜唯在里面听了个大概,觉得好笑,她明天就要出嫁了,姜佑偏等到夜深了才来,不说对她不尊敬,只怕来的也不甘不愿,多半是皇后逼着他来的。
他既然故意耍横,姜唯也不理睬。
碧云过来问“殿下,六皇子还等着您出去呢,怎么办。”
姜唯倒也不困,只是和衣躺着,吩咐碧云说“就让他一直等着,说我正穿衣服呢。”
碧云一出来,姜佑眼前一亮,觉得宫里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由不得多看了她几眼。
碧云低着头说“公主正要穿衣服,殿下且等片刻。”
她说完,紫衣几个人一起转进里面,外间只剩了个小太监,服侍姜佑吃茶。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动静,心里有些着急,于是吩咐小太监过去催一下。小太监答应了,进去找到红云,小声问“殿下还睡呢?外边六皇子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红云看他一眼,冷哼,“这也太不做人了,明知道殿下明天就要出嫁,偏要赶到人睡了又巴巴地跑来,就晾着他,能怎么,横竖我们都要跟着殿下到晋国去的,别说这还不是储君,就真是储君,哪怕当了皇帝,还能到晋国抓我们不成!”
小太监无奈,跑出来说了句“殿下稍候,公主就过来了,奴才给您换茶。”说是换茶,转到后面就不见了。
姜佑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越等越焦灼,叫了好几遍“来人”也没人答应,于是火气更甚。
明知道姜唯是在晾着他,偏要找不痛快,头脑一热就直接冲进里面,看见红云几个围着灯坐在一起小声说话。
见他怒气冲冲地进来,绿衣急忙站起来“殿下,公主正头疼呢,您怎么就进来了?这可不合规矩。”
姜佑冷笑“你们倒跟我讲规矩?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若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定容不了你们猖狂!”
绿衣四个人看他正有火,低着头,都不敢说话。
他又问“公主呢?”怪腔怪调的。
话音刚落,姜唯接口说“贵人不踏贱地,你找我做什么?”她明明讽刺他,姜佑却信以为真,觉得自己乃皇后所养,姜唯一个庶公主,的确不值得他过来一场。
他回头,见她只穿着中衣,头发也随意挽着,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儿,也不梳洗打扮就出来见他。
皇后生病见太医衣服都穿的端端正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哪像她?
姜佑眼睛别开,淡淡说“听说你明天要嫁人了,我过来跟你道别。”
姜唯微微地笑“你听说我要嫁人了?”
姜佑见她反问,于是点点头。
“你听说我要嫁谁了吗?”
“嫁的是晋国的皇帝,恭喜姐姐,姐姐大喜。”
姜唯走近他“晋国皇帝叫什么你知道吗?”
“他姓徐,单名一个棣。”
姜唯笑着点头“你还知道什么,索性一齐说了吧!”
姜佑反而犹豫起来,他怎么说呢,说徐棣是个傀儡,说他无能?
思考半晌,他说“姐姐去了,自然就都明白了。”
姜唯冷笑“也对,毕竟你都是听说,问你也着实无益。”
姜佑脸气的发红,冷声道“我敬你是我姐姐不错,可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还是别叫我姐姐,我没你这样的弟弟,从今天开始,你叫我三公主也好,叫我晋国皇后也好,只是别叫我姐姐,我担不起。”
姜佑连说了几遍“好!”,又泄愤似的说“你最好说到做到。”
姜唯忍不住轻笑“你气什么,你不早想跟我划清界线吗?”
又冷声说他“别人不知道晋国是怎么状况,说声恭喜也就罢了,你明明清楚晋国皇帝处境危险,我此去前途未卜,还要向我说恭喜,真不知道你居心何在!”
姜唯原本想,他只是虚荣心重,那曾想这人狼心狗肺。别说是亲姐姐,就是素不相识,知道她所嫁非人,也应心有戚戚。哪像姜佑,竟存心要看她笑话,比陌路人更不如!
姜佑抬起下巴,眼睛里透出一股蔑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你的命,怨我有什么用?”
姜唯看着这张跟自己几分相似的脸,心里一阵发寒,他到底像谁,像陛下,像冷贵人,还是像皇后?竟毫无怜悯之心。
也许是像冷贵人?冷贵人不也是弃她如敝履。
细想想,何止冷贵人,陛下不也一样?
姜佑说完就走了,姜唯彻夜难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感觉有人在她床边,姜唯惊醒,发现一边是九皇子姜佐。他今年十二岁了,最近一直哭,不愿让姜唯嫁的那么远。
姜唯坐起来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当心娘娘知道了,罚你抄书。”
姜佐倒也不怕,他说“姐姐,我听说晋国有大奸臣,对他们的皇帝图谋不轨,等你成了皇后,大奸臣肯定也对你不好。这是去年父皇赐我的匕首,它是玄铁锻造的,削铁如泥,我把它送给你,你留着防身。”
姜唯手里接过,这个匕首是白玉为柄,剑鞘由黄金打造,镶满宝石,握在手心里还能感觉到温热,想是姜佐在手里攥的久了。
她心里暖暖的,只说得出“我知道。”三个字。
姜佐抱住她哭起来“我不想让你嫁人,还嫁的那么远,那里的人又对你不好。”
他哭的动静不小,红云几个都惊醒了,见是姜佐才放下心,又纳闷他怎么进来的。
紫衣劝他说“今天是公主的好日子,殿下不能哭的。”
姜佐信了,以为会不吉利,死命地憋住,一张脸都通红。
姜唯帮他顺气,又拿手帕给他擦了脸,含笑说“瞧你把他吓得,哭不哭也不算什么。”
红云说“要信的,要信的,不过六皇子是舍不得殿下才哭的,这个哭是好的意思,的确不算。”
姜佐这才放下心来,姜唯劝他回去再睡一会儿“快回去吧,我这儿好一会儿收拾呢,临走时我让红云叫你。”
姜佐怎么都不答应,一定要在这里看着才行,姜唯只好由着他。
一会儿有年长的宫人过来给姜唯开脸,姜唯闭着眼睛忍疼,宫人在一边笑说“公主莫怕,几下就好了。”
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等她弄好,绿衣刚要拿赏钱给她,就见陈婕妤过来了。
她先是看了看姜佐“果然你是在这里。”
又过去看姜唯,她才开了脸,脸上透着红,陈婕妤笑她“这么一看倒是娇气不少,有个新娘子的样子了。”
姜唯没想到她会过来,一向陈婕妤都对她不咸不淡的,也难怪她意外。
陈婕妤跟着姜佐看了一会儿,都收拾得差不多,她挥退宫人,连姜佐也不许留下。
等到剩下她们二人,姜唯便开门见山地问“娘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陈婕妤正色答“自古以夫为天,做母亲的总要教导女儿千依百顺,冷贵人去的早,也没人跟你说这话。我来,不是劝你顺从夫君,反而是来劝诫你,别被晋国皇帝给害了。
他虽然年幼,外受奸人辖制,你也不要同情他。他身为皇帝,必定心高气傲,外受胁迫,必定内心积愤,这都是人之常情。他在朝廷里受了气,必然要在后宫里泄愤,我只愿,你刚强几分,不要任人宰割。”
姜唯仔细听着,知道是为她好,最后问她“娘娘既知道这不是一桩好姻缘,为何不向陛下表明?”
陈婕妤看着她,笑了“你怎么也没来找我呢?”
姜唯呆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娘娘不会帮我,况且,除我以外,其他姐妹生母都在,又怎么争得过?”
陈婕妤叹气“傻孩子,你都不试试。不过,就是我真去了,最后定下的也还是你,谁让皇后一开始就选定你了呢?”
“就因为陈婕妤去的早,我在宫中势弱?”
“大家都在宫里久了,谁强谁弱还不是心知肚明。不过,你去了晋国,初来乍到的,别个都要试探你呢,且晋宫里不太平,一开始示弱,只怕要招不少祸患。”
姜唯点点头“谢谢娘娘,我懂了。”她端端正正地给陈婕妤行了个大礼。
陈婕妤扶她起身“你走以后,可再也回不来大梁了,阿佐也好,六皇子也好,也都相见无期。别哭,别怕,这就是女人,自我十五岁进宫,二十年了,也还是经常梦到小时候住的房子,小时候的玩伴。反正回不去,在大梁,还是晋国,又有什么差别呢。”
陈婕妤走了以后,宫人们鱼贯进来,打点嫁妆,收拾行装。小太监过来禀报“殿下,车马已备好了,请殿下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