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事
姜唯是梁国的公主,十八岁时,她的父亲给她定下了一桩婚事,她要嫁的夫君就是晋国的小皇帝,他比姜唯还小两岁。
白天她在院子里打秋千,晚上回到陈婕妤宫里,宫女给她沐浴完,轮番说着恭喜的话。
“以后殿下就是皇后了!”
“可是晋国遥远,风土人情都和我们大梁不同,万一殿下不习惯怎么办呢?”
宫女们又看向姜唯,静悄悄的,她们才发现这位公主回来后都没提过这桩婚事,心里都在猜疑,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要是满意怎么能没点儿笑模样?
宫女们发愁,替姜唯愁,也替自己愁。
她们公主不说倾国倾城,可是乌发如云,雪肌胜玉,杏眼桃腮,嬉笑怒骂皆有可爱之处,又兼身份高贵,连她嫁人都不能如意,何况如蝼蚁般的自己呢?
胆大点的直接问“殿下,可是晋国皇帝不好?”
姜唯心里一动,看向小心翼翼问她的碧云。
碧云是她前两年自己选的人,陈婕妤看不上她,嫌她长得太艳,眼睛又活,一看就心眼多。
但她不是姜唯亲娘,跟她也不亲,她非要,陈婕妤也就冷着脸认了。
碧云年纪和姜唯一样大,实际上还要小上几个月。
姜唯出生的时候正逢暑天,她的母亲看着自己拼命生出来的女儿,冷着脸说“白费我十月怀胎的苦。”
这话年纪大的宫人常在姜唯跟前说,惟妙惟肖的,用这个劝她讨好陈婕妤,亲娘也没什么可记的,还不如指着陈婕妤。
姜唯长到四岁,大概知道些事体了,再有宫人朝她说此话,姜唯总要呵斥她“不许你乱说话!”传到陈婕妤耳朵里,她倒惊讶“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就知羞了。”
宫人弄嘴说“一岁冷贵人就没了,全靠娘娘养她这么大,没见她跟娘娘亲近,倒肯为冷贵人辩白,以后也定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婕妤也不在意“我自己就有儿子,倒要她亲近?”
她平时懒得理会姜唯,安排她住的远远的,十天半个月问一句,有一次看见姜唯逗她的儿子,便问她“平时到皇后宫里见过六皇子吗?”
六皇子只比姜唯小一岁,是冷贵人难产生下的,她才看了他一眼就不好了,临死时只说“望陛下多多顾惜小皇子,妾虽死无恨。”
皇帝听了这话感叹连连,皇后无子,于是命她抱养六皇子,过了一些日子,又命陈婕妤抚养姜唯。
皇后自己没有儿子,于是把六皇子看得金贵,一周岁时皇帝赐名为佑,姜唯和姜佑,虽然一母同胞,实则并无手足之情。
姜佑从小受皇后教导,又是皇帝爱子,心高气傲,他最怕别人提起姜唯,她总会让他想起生母冷贵人出身太低,说出去不大光彩。
平时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他不看她,也不理她,姜唯开始还想带他玩,看他总是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也冷了心,也不愿理他了。反而姜唯跟陈婕妤的九皇子姜佐十分亲近。
陈婕妤问她有没有见过姜佑,她也不抬头,只说“他是皇后的儿子,自有皇后的子侄陪他玩儿,我不去凑热闹。”
陈婕妤倒觉得好笑“那才是你血脉至亲的弟弟呢,你怎么还见起外了。”
姜唯不答,只顾着逗姜佐玩儿,陈婕妤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碧云出生时是冬天,漫天都是大雪,碧云的奶奶出门叫产婆,被雪困在路上,回来时碧云已经出生了,奶奶看见孙女,笑说“好标志的女儿!”
碧云娘叹气“如今年节不好过,我心疼她呢,天这么冷,饭也没的吃,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她。”
两个人都叹气,婴儿的哭声竟也显得悲凉。
到碧云五岁时,碧云娘把她卖给牙婆,对她说“好孩子,你跟着娘受苦了,你跟着她走,运气好,卖到达官显贵人家,吃香喝辣,是你的造化。
娘只有一句话嘱咐你,从今起你没家了,以后睁着眼睛过日子,行动看人颜色,别吃了暗亏。”
碧云中间接连被卖几次,后来辗转进宫,做了几年粗使,越长大越漂亮,几个一起的宫人说她万一被陛下看见,必定要封她做娘娘。
但皇帝总是被人簇拥着,哪可能看见一个杂役宫人呢?
反而姜唯打秋千时遇见碧云扫地,碧云看姜唯身边没跟着人,试探着问“殿下,可要奴婢送送吗?”
姜唯也没回头,只说“你不用帮忙,我自己打着玩儿呢,不然我就叫宫人一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碧云还是眼巴巴地看她,姜唯这才回过头“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碧云诚惶诚恐,在一边跪下说“殿下恕罪,奴婢逾越了。”
姜唯也没有要责骂她的意思,于是叫她起来“算了,你还是送我一送吧。”
碧云听了这话,眼睛都亮起来,手里的扫帚丢在一边,一心一意地站在秋千架旁边,在姜唯背后推一把,送她打秋千。
等姜唯累了,四处看了一下,对碧云说“你地都没扫,回去不会挨打吧?”
碧云笑笑说“奴婢不怕,奴婢从小挨惯了。”
姜唯听了觉得她很可怜,看她殷勤地看着自己,于是说“那你不如跟我回去,我住在陈娘娘宫里,从来不打人的。”
碧云喜出望外,又怕姜唯只是随口一说,急忙跪下“奴婢谢过殿下恩典。”
她把碧云拉起来,说“陈娘娘前些天给了我一个宫人,叫红云,那我给你取名叫碧云。”
姜唯宫里的另两个大宫女,一个叫绿衣,一个叫紫衣,都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
她们四个听说了姜唯的婚事,均是喜上眉梢。
一直到发现姜唯显而易见的冷淡。
姜唯对晋国的了解不多,但她知道晋国的朝政由大将军章茂德一手把控,这个十六岁的皇帝只是皇位上的傀儡,不亲政事,兼且无谋少智,行事荒唐,瑕疵必报。
章茂德有心皇位,天下皆知。
晋国皇后的位置,多少人避之不及,不忍心将女儿推入火坑,偏偏国书一来,梁国皇帝就应允了,他问皇后要选哪位公主,皇后想也没想就说“三公主合适,她正值婚配年纪,又心性聪明,比其他公主不知强了多少。”
其他公主都有母亲护着,若选了她们,不知要哭哭啼啼多少天,少不得向皇帝讲她的坏话。陈婕妤自来跟姜唯不甚亲近,决计不肯为她说话。
想着姜唯到底和姜佑一母同胞,她还是知会了他,姜佑只回她知道了。
出嫁前,宫里的姐妹围着姜唯好一顿哭,其中有人说“我娘告诉我,那章茂德有不臣之心,将来总有一天是要废帝自立的。
现在你嫁了过去,我真是替你担心。自古废帝,总要连他的皇后一起圈禁,虽然留一条命在,其实生不如死。”
说话的是四公主姜咏,自来跟姜唯不对付,听说姜唯要当皇后,琉璃盏都摔了,杨昭仪过来看见,恨铁不成钢
“就这也值得你嫉妒?你见过宫里什么好的能轮的到她?好姻缘娘能不给你争?好听些是去做皇后,难听点就是送死去呢,以为当皇后就能风光?
就是皇帝掌权,还有废后的说法,现在晋国皇帝自身都难保,她嫁过去,还不是捏圆搓扁凭他人?”
姜咏朦朦胧胧地听懂了,明白姜唯风光不了,甚至有可能身首异处,也不气了,只等着当面嘲她一番。
现下她说完,众人都安静下来,不知该怎么圆场。
姜唯神色不变,只说“四妹舅舅出征,败在章茂德手上,听说至今仍有腿疾,父皇体谅他行走不便,让他不必来朝。
如今我要去,四妹竟这般想我,可是以为大梁人人都像你舅舅般,要败在章茂德手上。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四妹枉自生在皇家,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她话说的尖刻,姜咏顿时又急又气“又关我舅舅何事?我舅舅是个忠臣,谁人不知。反而三姐家,冷贵人出身低微,冷家举族也就出了一个乡公,读书不成,领兵无能,真正叫人看不上。”
姜唯笑笑“这话也就是对我说说,等传到六皇子耳朵里,或者父皇百年以后,一旦传位六皇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六皇子都忌讳些什么。我远在晋国,救也救不得你,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指望你舅舅,还不如指望冷家那位乡公,虽然读书领兵不好,替你美言几句倒还有些用处。”
公主们都聚在一起,姜咏虽然心里害怕起来,然而面上不肯示弱,怕落话柄,以后被姐妹们嘲笑,于是逞强说“谁说父皇一定传位给他,我看未必!”
二公主过来劝“父皇春秋富,何况,不管传位给谁都是自家兄弟,能有什么隔阂。”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算是把话岔开,结果,到了晚上,这话就传遍梁宫。
等姜佑身边的小太监绘声绘色地讲完,姜佑脸都黑了,“父皇不一定传位给我?”
他冷笑“我是皇后娘娘一手带大,娘娘视我为己出,难不成我不配继位,倒是别的皇子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