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鼓里村的真相
郁晚空的陈词当中，从始至终都未曾提及兰屏苑和童似暗箱控局一事。这是冥君授意，因为鸿蒙灵界的事牵扯颇多，而王位之争不过是其中一环，冥君不想这些只是被利用的凡人过多涉案。更重要的是，冥君想为国王和王后保住生前名，就像当初昔川君想为自己的老师掩住罪行一样。所以，整场案件的审理皆围绕着当年的神选夺王以及二十多年后染行的报复。
国王与王后的罪行昭然可见，接下来便是染行为了复仇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阴堂之上，郁晚空将染行之罪桩桩件件一一揭露。
“哑父，苏合镇一案，余千人的死亡让你获得了我们的同情，而你恰是利用这份同情骗过了所有人，鼓里村的鸡毛大王便是你割舌献祭一手制造出来的恶魇。从那时起，你的复仇便开始了。”
“先利用鸡毛大王杀死谭耀，入京后你留在神河府暗中调换了五色火想要利用火灵害死染澈。事败之后，你去裳家坞找裳怜素联手，却用蝮金环误抓福神。福神被你送入王后体内，你以为是裳怜素，以梦术命其写下罪己诏。福神将罪己诏送至忘川阁后被你拿到，这时你才知道自己抓错了人。之后，你几次欲杀福神灭口，最终将福神锁进画像，一石二鸟，以福神像害死郁清。”
“在得知染昔年真实身份后，你又借当年旧寮之口当庭揭发此事。你若只为杀了染城郁欣复仇，断不会隐忍至此。你所做的一切铺陈，皆是为了在天选之前将国王与王后之罪公诸天下，并借机推扶你和染红楠的儿子李介登上王位，而李介应该另有其名吧。”
听完这番话，我已瞠目，原来自己早就搅进了这场王位之争中。但是，在场另有一人比我还要惊讶。
裳怜素看向哑父怒斥道，“染行！你不是说李介是你收养的孩子吗？你居然一直在利用我，你骗我说要助南回夺得王位，却没想到我们都只是你的垫脚石。”
裳怜素情绪激动，若无冥官阻拦，她怕是能冲上前手撕了染行。
一直沉言的哑父终于开口说话，他虽然割了舌头，但早已在宋白的帮助下重新织补了新舌，哑巴确实是他博取同情隐藏自己最恰当的手段。
“我只想问一句，郁大人从何处找到的破绽。”染行太聪明了，他的罪行已经无可辩驳，除了认罪别无出路。但在最后，他必须给儿子阿介保留退路，因此才会如是发问。
郁晚空已猜到他心中所想，便答言，“染行，当初的你本是无辜无罪，可自从那苏合镇千余性命为你的复仇铺开血路之时，你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你可以让阿介进入杏林院，你可让阿介替你去找裳怜素，你可以让阿介从大司医的记忆中寻查线索，你可以让阿介去忘川阁偷来福神的罪己诏，这些都不足以致大恶大罪。但在天下大疫之时，你让阿介假我之名谎报药方，又联手拉多商人从中牟利，此等重罪压在阿介头上便不亚于那苏合镇枉死的千余百姓。”
郁晚空说着，将冥君交给他的五只癞蛙抛了出来。
那一刻，其实我想笑。因为郁晚空这么个干净人，居然要把癞蛙随身带着，即便是元灵，也够他恶心月余了。
染行没有想到，自己的败露便是因他做错了一件事，他陷害了一个全郪国最聪明又最会演戏的人，“三问断案郁晚空，登台唱念小轩窗”，他不该小瞧了这个后生晚辈。
“错全在我，不关阿介的事。”染行最后一刻还想维护儿子。
此时，站在饶末山身边的染红楠沉然泪下，嘴里轻唤了一声，“介离。”
原来，阿介的名字叫染介离。
主审官言毕，高高坐上的冥君开口道，“染行，你可知罪？”
染行看向冥君，他当然知道自己犯在了谁人之手，这可是如今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少年死神。
“成者王，败者寇，我无话可说。只是不曾想到，连冥君都私心偏袒为恶之人，这十方世界果然没有公平正义。”
冥君没有因为染行的顶撞发怒，却平和说道，“这十方世界本就没有是非，黑白，正反，对错，你说白日温暖和煦，可没有黑夜你如何安枕入眠？在这件事上，你远不如染红楠透彻清明，她当初愿意直面神选，不是认命，而是早已看清了一切。而这一路走来，你无论是被害还是害人，皆因你一直被自己的固执左右，染行，你是被自己捆进的牢笼，却一直没发现，牢门从一开始就没有锁，它一直在给你机会出逃，而你却越陷越深，把自己困死在牢里。”
冥君这番话，醍醐灌顶，不单让所有涉罪之人醒悟，更是让我受益匪浅。其实，这样的话他早就说过，但少不经事的年纪，我根本无法理解。我曾一度认为，自己喜欢什么就想让这世界全变成什么，却从来不懂，如果世界上再没有你讨厌的东西，又何来喜欢呢？
二十一年前的行王旧案，二十一年后的复仇案终于水落石出。
从染行的记忆中，我们得知了鼓里村鸡毛大王的真实案情，以及粗枝大叶那两个家伙是怎么把蝮金环丢在人间的。
郪历二一三年，一直处于逃亡中的染行与红楠生下了儿子染介离，也正因为生产才暴露行踪。被郁清追杀过程中，红楠与宋白为救染行父子坠崖身亡，染行独自带着儿子逃到鼓里村隐居。那一年的回阳节，染行为死去的红楠和宋白扎了草人，送二人轮回至兰屏苑。
之后，宋白在兰屏苑当上了司军，染红楠也晋升为灵主。以红楠的性情，她不喜欢奇怪的织魂术，即使变美她也会认为这是有违本真之法。因此，她选择在苑中开了一间如故坊，专为那些顾念旧情，想要还本还真之人恢复生前容貌。
冥君亦是从如故坊了解到染红楠与旁人不同。她心性至纯至净，不被纷繁世事所扰，本不愿纠缠于生前旧怨，但身为染行亡妻和介离之母，这个身份她无法摆脱。所以，在复仇这件事上她只能又一次选择顺其自然。
宋白成为司军后，每有外出猎灵之机，总会偷偷去鼓里村看望染行，并把红楠在苑里的消息传递给染行。亦是通过宋白，本就灵识颇高的染行学会了许多秘法咒术。
郪历二二七年，粗枝大叶拿着冥君所赐第五件法器蝮金环下山抓收余念，在鼓里村与宋白的猎灵军遭遇。粗枝大叶哪里打得过猎灵军，落逃之时便将蝮金环遗落，被宋白捡拾。
原本，蝮金环应该被带回兰屏苑，可染行复仇之心未死，他阻止了宋白，将蝮金环留在自己身上。粗枝大叶刚刚下山便又丢了一件法器，着实没脸回去，便留在人间寻了三年，没有找到时间也拖得差不多了，这才在郪历二三零年九月归山。
终于，冥君忍无可忍，带我下山寻回丢失的五件法器。而这三年时间，蝮金环在人间已然器灵化形，像之前的四件法器一样拥有了实体器身。
此后，也才有了我和冥君在山下的诸般遭遇。
回到郪历二二八年，染行得了蝮金环一直在研究如何使用破解。可毕竟是冥界法器，冥君不教一般凡人如何会用。染行为了复仇，决定向兰屏苑求教，宋白便带着染行生魂进入兰屏苑，见了亡妻红楠，亦见了当时的尊者童夫人。
染行愿与童似交换条件，像当初的阎崇一样。童似为了织魂异体需要有强健体魄的生魂，而九阴军的将士便是最佳人选。童似没有直接找染城索要，那是因为尊者完成任务都不许着痕，一个任务线索隐藏越深，事后才越不容易暴露。
当年的王位之争，若非有童似记忆佐证，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些全是郁欣和染城的阴谋，就连国王和王后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这就是童夫人手段的高明之处，她只在暗中控局，让别人自己下棋自己出招，只需利用人心，便能渔翁得利。
同样的手法也用在优撒和那加身上，当然也包括尊者自己，这盘大棋里的每一个人都以为路是自己的，却不曾发现脚下的路早已被人铺排好了。
从兰屏苑出来，染行用九阴军的生魂跟童似换来驱使蝮金环的法咒以及自己和儿子染介离的天眼。
郪历二三零年三月，染行一直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鼓里村发生动乱，王木匠与杨寡妇被逼自尽，染行借机操纵二人余念将方二姐母子杀死，之后将蝮金环套在树官身上，一手造出恶魇鸡毛大王。而割舌献祭则是为了让恶魇认主，听其咒令。鸡毛大王活化之后，染行开始制造骂街事件，引起村民自相残杀。
四月，三家灭族，树官杀人的谣言很快散播出去，传到苏合镇神司卫于同耳中。于同怕事，想以罚税三年止住谣言。当然，这早在预料之中，因为深知于同为人，染行才能布下此局。
五月，染行用蝮金环集取百姓怨念，操纵鸡毛大王，杀死全村村民。之后，鼓里村神司农联合邻村上报京城神河府，本想借此引九阴军前来震压。若非当时于龙海从中作梗，此案便会终结于此，相邻两个村的村民也不会再枉送性命。只可惜，谭耀为官这些年，神河府上下皆是一片歪风邪气，于龙海因于同之故暗压此事，下令封锁鼓里村，并以修缮为由撤回全国树官，而谭耀此时还不知鼓里村发生了灭村事件。
七月，染行见此事被压下，目的未能达成，再次控魇行凶，将另外两村村民尽数屠灭。这一次仅凭于龙海已经无法瞒下实情，可没想到国王染城却在此时助推了于龙海一把。当年的夺卫之战，谭耀知始知末，这么多年，染城和郁欣皆受其所制，早有除他之心，却一直未得机会。而第二年便是天选，郁欣要为儿子铺路清场，在染澈即位之前把谭耀这个祸根除掉。就这样，鼓里村的事染城早知其详，却半睁双眼，任由于龙海欺上瞒下。谭耀不知实情，被骗去鼓里村，结局悲惨，死于仇人之手。事后找不到谭耀尸体，也是因为染行早已将其碎身万段，以血祭刀了，便是刚刚藏匿猎灵军用来刺杀昔川君那把刀。
这样，人间八月，神河府两次派兵无一生还，最后谭耀亲自带兵，命丧鼓里村。谭耀死后，余念被猎灵军抓去斗灵池，不想意外被我和冥君救下，送入轮回。
九月，染行终于引来九阴军镇压恶魇。童似原本打算将九阴军生魂带入兰屏苑，却不巧这桩密案被下山的死神撞见。之后，兰屏苑顺势而为，改变计划，从冥胎案开始，冥君便一步一步迈进了鸿蒙灵界筹谋多年的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