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第二百五十五章 红梅归山
郁晚空是不是主犯还未下定论，但这扣到头上的三大罪状，若当真是他所为，那可真是不想好活作死的节奏。
作死？难道他还真想早早死到南殿来见我？
虽然，冥君跟我说过他在人间的现状，可凭心而论，我只信了三成。冥君的鬼话能信一半最多，之前他还不是骗我说什么债还清了就会忘记吗，可到头来全是谎言。连国王和王后的事他都能在大美人面前瞒上这么久，更何况是对付我一个小屁孩儿。
总感觉此事定有内情，我得想办法弄个明白。
正寻思着，大叶从山下回来，边跑边喊，进了南殿。
“小祖宗，我回来了。你猜，那五个人轮回成什么了？”
“别急，你把气儿喘匀了说。”
看把大叶兴奋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儿没把自己呛过去。
“蛙！五只大癞蛙！”
“不是刚转世吗？你咋知道是大癞蛙？”
“生下来就比别的个头儿大，它娘也比别的癞蛙大，这要是长些时日，不大才怪。”
哈哈哈哈！大叶的脑子转这种弯儿永远都绕得最清楚。我陪着他大笑过一阵，忽然想起去年在扇子里看见的癞蛙，那场王庭盛宴上，我曾用扇子看过在座的每个人。看到这五个拉多商人时，他们就变成了顶个癞蛙头半人半怪的样子。
“大叶，你之前帮我抄扇诀的小本本在哪儿？”
“随身带着呢，就怕小祖宗什么时候要。”大叶说着，从怀里拿出那个写满了扇诀的本本，递交到我手上。
扇子丢了，本本却在。我叹息一声，翻开来看。
第一，观生人魂。对，就是这个，扇子看生人魂会有不同显相。
将死者，全身兽相，来世为精怪。全身光相，来世为人。
就是说如果从扇子里看到的凡人变成了精怪，那就代表这个人马上将要死去，并且转世后为精怪，如果全身发光，则转世成人。难怪当时在扇中看见饶末山全身发着红光，冥君便立刻带我跟到他家，原来，这意味着他将要离世。之后，若无兰屏苑的阻断轮回，也许他现在早已转世为人了。再想想在鼓里村看到的飞禽走兽们，那些九阴军将士确实都死了，若无冥君替他们改命，收留在冥界，也应该早入轮回变成了畜牲。
一年将死者，半身精怪相，来世为精怪。半身光相，来世为人。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半身变化的人代表着一年之内将亡。那算一下时间，当时我在宴席上看见国王和王后都变成了半身大鼠怪，这俩人看来也活不久了。不知道冥君到时候想怎么办，一直压着瞒着的秘密早晚也会暴露。
这几天冥君一直在琉璃台施法，听说是要把十方世界的云全聚拢到悦梁山附近，让人间大旱，无雨可降，借此来抑制瘟疫扩散。
哈，我想到了，冥君或许会利用这个机会把大美人调上山来，然后自己偷偷下山去解决国王和王后的事。
嗯，一定让我猜中了，我且好好守着，等冥君下山，我就想办法跟溜出去。
我又看向最后一行字，将灭者，全身散状，一年将灭者，半身散状。
嘿，还挺准，难怪当时看郁清头顶像爆炸一样噗噗喷花，原来是魂灭的预兆。没想到，这把破扇子用处还不少。只可惜丢了，也不知被哪个贼人偷去重做灵胆，当初在我手上时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
一转眼，六月过了，人间迎来本该酷热多雨的七月，可冥君制造的大旱导致那些山里的菇灵全赖在南殿不走。早上送下山去晚上就死回来了，没有雨水小菇菇根本无法存活。若是给它们换个轮回吧，只怕今年过后，人间就再也没有菌菇这种精怪了。说实话，这菌菇在人间可是山珍美味，多少人欲罢不能，宁可毒死也不肯放弃这道美食，神怎么忍心断了凡人的口腹之欲呢。算了，先留它们在南殿过个夏天，等冥君放了那些拘在悦梁山的云，再送下山吧。
就这样，不出三日，本神的南殿彻底被菇灵霸占，一个个怨声载道。
“怎么还不下雨？”
“为啥收了雨水？”
“没有雨让我们怎么活？”
小菇灵时时不停地抱怨，完了，抖抖要膨胀了。
“林娘，快跑！”我拉起林娘一脚蹿出南殿。
结果，粗枝大叶毫无准备，被胀起的抖抖挤在了殿内，一个歪嘴，一个爆眼。哈哈哈哈！我和林娘看着他俩笑到腹痛，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嗨，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勾起跟那个人的回忆，在斗灵池里我帮他选了个抖抖，赢了那场赌局，当时全场人都被抖抖挤爆了，那场面可比今天壮观得多。一想到这些，也分不清脸上的眼泪是笑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反正都是咸的。
在一片笑闹声中，冥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欢期，下山迎客！”
迎客？迎什么客？
我跑到山边向山下望了一眼，呀！还真是贵客！
我一阵风蹿下山去，直接跳到来客背上撒起欢儿来。
“都多大了，还见人就往身上跳。”冥君见我欢闹得不成样子，便忍不住教训了一句。
我才不管他，“昔川君，你这是死了吗？”
不错，这位忽然造访的贵客正是郪国第一大美人昔川君。
“有人天天找死，本君就应了。”
“那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修定了，跟大叶那个话痨根本没办法入定，总闲扯些人间破事儿，乱我心智。”
“数月不见，欢期竟也喜欢修定了。”昔川君乐呵呵地说道。
看他那满面春光的样子，就知道心里极是喜悦，总算如愿以偿能上山了，这可是自打冥君第一次下山就扎根儿到美人心里的愿望啊。
“你别听他瞎说，自打归山，本君没见他一日想起修定，还不如在人间时，有你督促着多少还听些话。”
“那你放我下山，我还跟在川爹身边吧。”
“想得美！”就知道冥君不会同意。
上山这一路，只听冥君白话了，“本君山上的四方神殿可不是你们人间可比的，本君的十方常住可比你们人间的王宫还要舒适，本君山上的娑罗红梅开花的时候可比你们山下的梅花艳丽得多。”
“冥君，自打我上山以来就没见这梅花开过。”
冥君的白眼刚刚飘来，却收敛在满眼花红时刻。
昔川君每上山一步，身后的娑罗红梅就跟着开起一片，他就像一位天降的神，引领万花盛放。这两百三十六年都不曾开过的梅花，居然为大美人的归山准备了一场绝美的绽放。
当昔川行至山顶，转回身时，悦梁山的红色羽翼又回来了，绵延东西十五里的娑罗红梅花红似火，艳冠十方。
从冥君被花灵映红的眼中可以看出，这重放的梅花定是比之前开得还要明艳，他满面喜色看着自己曾经最心爱的梅花，而此刻大美人正满目含泪凝视着身边的小鬼精。
他本是，这山花一片。曾在此，住守万年。
昔川君已经通过别来镜得知自己的前世，但当他真正回到这片生长过十几万年的故土时，他还是会被眼前的花林，心中的记忆感动到泪流。身边的小鬼精就是自己前世守着，望着，住在山顶的那个少年啊。
当昔川望向冥君时，山下的花也全都转了头朝向冥君。双君并立悦梁山顶，花儿与人儿都凝滞在最美的时刻。
那曾经，少年与梅花的故事，变成了今天君与王的爱恋。这轮回，果然连死神也逃脱不掉。
良久，二人终于回转过神识，可冥君看着漫山开遍的梅花依旧说不出话来，甚至激动得有些手抖。这两片火翅一样的红梅林可是他宠了十几万年的心头好，他从没想过让梅花回报自己什么，也便不曾想过会有山下的美人载着爱意归来。
冥君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表达自己的心情，庆幸？欣喜？愉悦？全都不是。
“我回来了。”
昔川君用最简单的四个字概括了所有，他牵住冥君的手，将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少年揽在怀中。
两百多年的失散，换来今日的回归，这是我听过十方世界最美的神话。
……
在山顶欣赏完花景，我扯着川爹先去南殿一游。
所有记忆被封闭的余念上山后都能打开心轮，忆起前尘往事。
于是，我便好奇问道，“昔川君，你能回想起来自己是如何下山的吗？”
看他神色，应该是在努力回想，“是一个身着五彩衣的人，是上尊，他将我带下山去。在此之前，我好像落在了冥君手心里，从手心滑落到了地上。”
昔川停住脚步，牵起冥君的右手，“就是这里，有一小片花瓣还留在你手上，余下残花便被上尊带下山去。”
冥君似乎也记起了什么，他看向昔川锁窝深处的梅记，是缺了一瓣的梅花，而自己手心确实有一个十分浅淡的痕迹。
“那个大祭司下山时，刻意带走了本君的情引。”
冥君为落花伤情，自然会留一丝情引在残花之中。因此，被带下山的花灵转世为人，即便什么都不记得，心里还是会埋着冥君的情引。也就难怪丹柑林初见美人时，说不出为什么，冥君就想跟着这个凡人。
“你之前说，有人在梦里教你心动之法，梦里之人可是那个大祭司？”冥君问道。
昔川也在想着这件事，但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梦里的人是个光头，相貌也跟大祭司完全不同。在我们东陆是不允许剃发的，从不会出现光头之人。”
“光头？”冥君倒想起一人，“是不是身着素袍，手里拈着一串珠子？”
“没错，你曾经见过？”
“此人也来过山上。”
冥君回想起一段往事，那个光头之人曾是寂乐弹琴招上来的一个余念。彼时，冥君得见其光头光面，还曾嘲笑于他。
“人间何时以剃发为美了？”
一开始，冥君只道他是个平常余念，却发现此人并不惧怕自己，那时候无论是人是鬼见了死神没有几个不怕的。
……
“你不怕本君？”冥君问出七分质疑，实难相信这世间有不怕死的凡人。
光头之人淡然说道，“区区少年有何可惧。”
“少年？你说本君是少年？”
冥君闻言十分欢悦，乐得在桌上打起滚来。
“哈哈哈！你是第一个叫本君少年之人，说吧，下辈子想做什么？本君给你开个君恩。”
那人依旧沉定自如，“我此行并非为转世而来，山下恶鬼当道，杀伐战乱，祸患人间。冥君不该常年卧居山上，是时候下山除恶了。”
“这等小事，派寂乐前去便可。光头，不对，你怎么称呼？”
“贫僧常照。”那人答出四字。
被冥君当作是四个字的名字，便言，“贫僧常照，你可会画画？”
冥君竟当真不知这贫僧二字是自谦之词，因为那个时候东陆以及整个十方世界都还未曾有过僧人。
僧人常照面无表情地回答冥君，“不会。”
冥君高兴一半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甩开袖子回了十方常住。好不容易上来一个不怕自己的余念，却不会画画，真是可惜又无趣。
不过多日，那个死上山来的僧人名字就被冥君忘在脑后，死神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曾经有个光头之人唤他作少年。
因为是光头，因为是第一个唤冥君少年的余念，这个人以及这件事以也便浅印在了神的心里。
可如今，光头僧人的名字却挂在嘴边怎么也想不起来。
昔川提点了一句，“常照。”
“对，对，有常照两个字儿。依本君看，那个光头跟大祭司肯定是一伙儿的，一定就是他俩本君的禁法私传给了凡人。”
冥君恨恨念着那个光头，我又在旁边插上一言，“他倒是做了件好事，否则，大美人也不可能会喜欢你这个鬼精。”
哈哈，说完就跑，免得挨打。
“欢期，你给本君站住！”
……
终于知道昔川君为何会爱上冥君，天下情爱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只是那些前尘旧缘被遗忘罢了。
可是，这个曾经指点过冥君，又托梦给昔川君的僧人常照究竟是谁呢？他借梦传授心动之法，如今看来，显然是想让大美人在遇到小鬼精时认清自己的心之所向，不错过便不会错失。有如此先见之明，就好像他是从未来回到过去一般，而我们现在都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