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擂场对阵
终南府御选第一天是文试，上午是有关兵器阵法以及律法的基础文试，下午是同题自由解论，就是拟造一个复杂的战斗场景，让参选人自由发挥，写出破解方案。
这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且参选人都坐在试场里，非考师其他闲人也不许进入。
因此，我在天渡礼阁浪睡到自然醒，中午，冥君做了许多吃食，一多半是留给万礼之的。虽然他不吃饭也饿不死，但这是死神的恩赏，与一般饭菜当然不同。
过午之后，辛苦的川爹揣着一鬼扛着一兽，领着一人这便下山去了。
身为礼神殿掌殿，昔川君原本也要主持御选事宜，但为了陪我和冥君，他便提早上请不参与此次御选。
前去骁武殿，我们没有乘船，而是走落羽清台的十里长桥，跨临江直达对岸。从栈桥来到当时阎崇魂灭的那座小岛，我们便要从这里走上石桥了。没想到，故地重游，身边的许多事许多人早已物是人非。
午后阳光正暖，驱散了春天最后的寒气，我在石桥上纵情奔跑，听着桥下行船掌舵人唱起的歌谣。
《懒神养娃》？
凡人如此喜欢这首曲子吗？划船的时候竟也要唱。
转回身看向被我甩在后面的昔川君，招招摇摇朝着我的方向奔来，身上缠着一个旁人看不见的小鬼精，在他背上又捶又打。
哈哈哈哈！是秘密就总有漏陷儿的一天，藏不住的时候难免要挨上一顿苦打。
“谁把本君唱成这个样子的！”
“有人要唱你也不替本君拦着！”
“本君以及本君的人在你们人间算是丢尽了颜面！”
此刻，冥君如是想。
好在因殿试桥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就我们三个，奔跑着，笑闹着，便从北岸到了南岸。
我曾在昔川君的记忆里游走过鸿卢寺各处，这里同礼神殿和通文殿大不一样。通文殿是精雕细琢的庭院式建筑，礼神殿则是气势恢宏依傍在山上的殿堂楼宇，而骁武殿除去为学子们修建了供住宿和文课所用的房舍以外，余下皆是各类演武场，马场和擂场。这也是骁武殿要选建在苍谷平原的原因。当然，除了日常寺中修习，每年骁武殿各师还会带领学子们北上操练，以适应不同地势不同环境下的作战。
骁武殿以男学子居多，只有一个女修师专为女子设立。所以，踏上平原，修习氛围立刻变得阳刚，威猛起来。若非今日殿试，演武场空荡，往常你行走在各处，随时随地，入耳皆是军令喊号之声，兵刃相接之声和那扑面而来大老爷们儿的血汗之气。
但凡是个男人，只要身处骁武殿，都会想要抡两枪砍两刀。我也终于理解了染南回不顺眼就想砸上几棍的冲动，他那一身外溢的生猛全然来自于骁武殿的刚烈。
“昔川君，我们也来比试一番如何？”
上次生擒人马兽的战斗一直让我觉得不够过瘾，近来总是手心痒痒，故此才总拿调戏小轩窗来练手。
“我擅使剑，今天便换一样，兵器你来挑。”
“看你三弟，不对，三妹，人小鬼大总爱耍那长/枪，我便也学她，咱俩用长/枪如何？”
冥君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相信我会使枪。
“你连枪都没摸过，还想用枪比试？依本君看，你也就能跟澈比一比腿脚吧。”
“瞧不起我的永远都是你这个后娘。哼！”我嘟起嘴巴怒目反驳。
小鬼精终于肯从美人背上跳下，站到擂场中间，摆起神的姿态指点江山，“这样，本君给你们定个比试规则。欢期你从未学过枪法，就算有股子劲力也绝然不是对手。不如，本君先教你三招，你就只用这三招与澈对打。澈不许进攻只能防守，三招过后，你若能以枪尖触及其身便算胜出。怎么样？”
小鬼精出了个主意，味道咂起来倒是不馊。
“嗯，听起来还算公平。”
“我看此法甚好，还不会受伤。”
昔川君转过身去，不能偷看冥君教我的枪法。为了不被外人瞧见，冥君从魂住里寻了一枝自己的法枪出来。
“哎？冥君，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一件法器，从未见你使过呢？”
“你没见过的法器多了去了，少废话，看仔细了，本君只教一遍。”
言罢，冥君抡起法枪，不做虚招，上来就是一个潜龙出海，走一半处转手变幻为新月横扫，再走不到一半抖起手腕便是第三招燎原百击。
酷炸！
就是，学不会……
“招在其次，虚实转化，唯快者胜。”冥君点了我一句，随即便吆着大美人转回身来。
“啊？这就要比了？我还没练两下呢。”
“你若能参悟到其中真谛，不用练也能致胜，如若不然，练上百年也还是输。”
趁着昔川君挑枪的空档，我仔细回味了一下方才冥君的枪法和他最后留给我的那句话。
说实在的，若换作以往，我是真不明白，想破脑袋也难解其中真意。但今日却有不同，许是这一个月拼记忆等同于修定，我竟然学会了顿悟。冥君知我长处，他老人家扬鞭追了两百年，都不曾打到一下，可见这“快”便是我的优势。所以，什么样的枪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若能在每一招枪法未结束之前切换到下一招，便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是取胜的关键。
哈哈，我明白了！
想到这里，我扬起嘴角，信心满满，接过川爹扔来的一支长/枪，来吧，本神便要在两招之内胜了这凡人！
就这样，在骁武殿长/枪天字旅的擂场上，全无观者，只有冥君悬坐于军旗之上，我和昔川君对面而立，这便横枪在手，缨起开战。
潜龙出海与燎原百击招法近似，若我先使出青龙出海，第三招再用燎原百击，以昔川君的习武经验定能有所防范，那么最后的一招致胜便很难达到效果。如果我直接以新月横扫作为开场，招至一半处直接使出杀手招，昔川君先入为主必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最后一招上，这样，我只需两招便能超越三招的取胜优势。
嘿嘿，果然是聪明如神呀。
我立起双目，脚底蓄力，横握在手中的长/枪以迅雷之势劈将出去，昔川君立枪格档，向后退步，力量使到三分，早有准备的我转手撤枪，打出一个漂亮的冲击之势，长/枪以极快的速度旋转开来，越转越快，旋扫的范围越来越大，在对手面前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他果真没有想到我会在三分力时忽然撤招，并且更没有想到我的速度会如此惊人。约定不许进攻，昔川君便只能尽力侧身躲避，以手中长/枪压制减缓我的转枪之速。
燎原百击使到七分力的时候，枪尖已经触碰到了被气流搅动带起的发丝。
这场比试，我胜了。
但是，由于用力过猛，枪速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它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在高速旋转中放飞了自我。
怕我被误伤，川爹运力以枪带枪，将两只纠缠不休的长/枪横抛出去。
沧浪浪，两声巨响，砸溅起一地烟尘。
对战，结束。
冥君从军旗杆上跳了下来，“急趋无善迹，有始谋却无终智，虽然你以枪尖触及其发，但也只能算个平手。不过，总体来讲，表现不错，还有待提高。”
冥君啊，这架子让他端的。
不过，但我心里还是乐的，怎么说也算是得了一半肯定。
“昔川君，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只用两招？”我一边帮川爹捋着头发，一边问道。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对呀，冥君确实教了我三招，但我想着你既然知道是三招，那我就只用两招，岂不更有胜算。”
“嗯，能想到此处，确实值得赞许，不愧是冥君调/教出来的孩子。”
川爹摸着我的头，这好听的话自然是说给我和冥君两个人听的。
“本君可不敢居功，教了他两百年，什么都没学会，倒是跟了你们凡人几个月便长出这么多奸心眼儿来。”
冥君这酸话含着许多意思，但最明显的还是在醋着那个他最讨厌又最聪明的小轩窗。
此刻，最需要美人的软言迂回，“话非如此，表面上看，他跟着你两百年未曾学会什么真本事，但两百年的伴行伴随，耳濡目染已经足够让一个人养成一种习惯，学会一种姿态。今天欢期能够临场想出这样的对策，又能打出这样的力道和速度，难道不像你的风格吗？”
大美人这番良言说得小鬼精表面镇定，心里却早就狂欢起来。
对呀，冥君教我三招，我心里想着学不会，可上手就能出招，这不正是承袭了冥君一学就会的本事吗？
“我们欢期并不是没学会，其实所有的法都已经存在心里，只是包在心外的那层纸还没捅破罢了。”
独自走在前面的冥君猛一回身，看着这个口似蜜饯的大美人，略显羞态地道了一句，“你这张嘴啊，真是让本君的甜糕给喂出来了。”
言罢，一阵阴风入怀，回了属于自己的金身。
我与川爹相视一笑，悄声地说，“你知道冥君为何只教我三招吗？因为他跟别人学时，看过三招便会，所以，你以后也要多加小心，同样的事儿同样的话说做三次之后，就要变幻招法，否则第四次定会被冥君学了套路，反制于你。”
“不许说悄悄话！”
小鬼精的声音从美人怀里闷声传出，嘿嘿，我的亲娘，等着孩儿把你所有的弱点全都告诉亲爹。
这场比试，虽然短暂且点到为止，却让我从中认清了自己。
能发力却收不住力，是我最大的缺点，用人间的话来讲叫虎头蛇尾，有始无终，这在战斗中是大忌。
从前冥君坐阵悦梁山，几千几万年都不下山，但人间的一切尽在神的掌控之中。每隔几百年便要收放，山下虽有战乱灾荒，虽有朝代更迭，但人还是人，人间还是那个人间。直到郪江府大祭祀为保本族破例为之，看似无害的婴孩送上山后，仿佛才是这乱法之世的开端。
可无论怎样混沌，冥君还是要收，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他不能任由这世界如同那抛出的枪一样。枪可以任其砸在地上，因为台下没有观客，只有不痛不痒的烟尘。而被兰屏苑牵起的乱法异象若任之由之，就真如今天的比试一般，不知道燎原百击之后是不是还藏着一个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