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第二百零六章 黄泉清台
下山的时间，被一道忽然下达的王旨推迟到了三月三日祭祀之后。
这次祭典规模不大，也不会死人，由神河府首官带领神祭司的八位官员走个过场即是。不过，昔川君倒是在其中看到了机会，介时以神之名天降祥瑞，必能将此前三圣宫的损失弥补回来。刚好，全国各地三圣宫的本命兽已经修缮完成，实在损毁严重的也已经换置新兽，那就借着这个契机重开大门吧。
三月一日晚上和三月二日大半个白天，昔川君一直在谋划此事。
天黑前的两个时辰，骁武殿要在黄泉清台为第二天的御选举行盛大庆典，幻音坊承揽了此次庆典的所有台戏，清台眼看就要热闹起来了。原本昨夜就能下山，原本今天就能去观典，谁想到，祖宗却要与这场台戏无缘了。
要神来说这凡人就是有病，十方冥君就在天渡峰上，真不知道你们要祭祀给谁。
……
“走吧，下山看戏。”
冥君和昔川君的元灵，加上肩膀上缠盘着那只整日里就知道睡觉的岁岁，一鬼一灵一兽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看戏？我们几个？”我有些将信将疑。
“真的吗？”我实在有些震惊。
“太好了！”我已经兴奋起来。
昔川君将斩灵剑留在天渡礼阁，并开了一个触警法门，只要有外敌入侵，无论人鬼兽，法门便会立刻自动开启，无需冥君召唤，他们也能迅速赶回。同时，昔川君把胎身留下，冥官三九职守礼阁，若有普通凡人入阁，三九便可以澈王和掌殿的身份拦阻。
哈，这可真是万全之策，川爹为了哄娃乐呵也真是煞费苦心啊。
身边那两个凡人看不见的元灵倒是能走法门瞬移到黄泉清台，但做人的我不行，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从天渡礼阁出发，北路下山，在临津渡乘船，一路沿运河南下，加上这俩人帮着驭风，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本神还从未踏足过的黄泉清台。
这里我只在饶末山身死前陈情的言语中听闻过一二，他与林美岱的爱情始于此亦终于此。
黄泉清台，其名取自从山顶蜿蜒而下的一股清泉。此泉并非浑浊黄色，而是整个山体皆是黄色石崖，映衬得泉水看起来发黄，故此才得了这个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名字。这座托着黄泉的山名为黄崖山，偏东西方向延伸数百里，刚好便做了苍谷平原和北面骄阳湖的分界岭。黄泉清台就修建于黄崖山的西端，在骁武殿与通文殿之间承载着往来其间的儿女情长。
昔川君三殿同修，自是对寺中各处十分了解，他带着我们来到山脚下的黄泉入潭口。
这里有一处比较大的水潭，名为黄羊潭。当地人以羊为奉，加之潭底有三股自然喷射的泉眼，后来便在潭中修建了三只石羊，让那喷泉刚好从羊口喷出，以此寓意水至泉涌，三羊开泰。
同时，黄羊潭背靠的崖壁上还雕凿了三十九只小羊头，个个如四拳大小，每个小羊口中都有黄泉水流出，这水会沿着凡人修筑的水道一直流向附近村镇，灌溉着苍谷平原北部的稻田。
因此，黄泉在当地人心中不亚于三圣宫里供着那几位。并且，潭中的三羊和石壁上的三十九羊亦可预示全年的气候变化。
“嗯，这样的智慧你们凡人确实该多学多用，而不是整日里盯着本君的禁法。”冥君对黄泉清台大加赞赏，当然他也为自己创下的这个人间感到自豪和满足。
我看见许多来看戏演的学子人手一只瓜瓢，在小羊泉眼下面排队等着接水，排到的接上一瓢，一口喝掉才欣悦离开。
这便问道，“昔川君，为什么那些人都要去接泉水？”
“喝黄泉水是有讲究的。”
“什么讲究？”
我对凡人那些五花八门的礼俗还真是比对冥君的术法感兴趣多了。
昔川君继续为我讲解，“到了黄泉清台，第一件事便是要喝下一瓢黄泉水，否则回去之后，你会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而这些学子来这里大多是为了谈情谈爱，若转眼即忘，岂不白费了其中美妙。”
“哎？这个有意思呀，可是为什么来黄泉回去就会忘呢，这不大可能呀，又没有人在这里施法，爬爬山散散步怎么会忘呢？”
“一开始人们也不知其详，后来才发现了其中奥秘。”
昔川君带我们来到了盘山道入口处，步上清台便是要从这里出发。我站在下面仰望上去，只见这盘山道实在是情趣盎然。可供两人并行的路并不算宽，山路两侧栽种着两行树，此时春季，花开正盛，青紫色的小花借着微风戏弄着过往行人。
“这种树名叫紫霞仙君，又名四季归来，因为每个季节它都会开一次花，花色略有变化，春季青紫，夏季黪紫，秋季凝夜紫，冬季暮山紫。”
“全是紫色呗。”
“对，所以才叫紫霞仙君。只要花开，其散布出来的花粉被人吸入体内，便会产生短暂的幻觉。等人们离开此地回到家中，没有了花粉的作用，之前发生的一切就会像梦境一般，逐渐被遗忘。”
“那我知道了，黄泉水就是这花粉的解药，对不对？”
“不全对，黄泉水只是一个载物，真正的解药是那只瓢。”昔川君边说边带我们来到泉眼附近的领瓢处，“你也去领一只，这花粉只对胎身作用。”
我兴致勃勃排上长队，接着听川爹讲述。
“这瓢是用紫霞仙君的种子做的。”
“开那么小的花，结这么大的种子？”
“当然不是，它的种子只有指盖大小，将其收集起来，碾碎后压制成瓢形，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看有些成双成对的情侣会选择用那同心瓢。”
我顺着昔川君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小羊泉口下站着的情侣们皆是用连在一起的两只瓢喝水。
聪明人会站在同侧，将瓢侧翻，水便一同入口。可万人当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傻子，两个人分立同心瓢两端，往这边倒水，那边的人喝不着，反之亦然，争来抢去便撒了一地。
“哈哈，那是不是在清台吵架的情侣就不喝泉水了，回去以后都忘了岂不更好。”我正讲着自己又一个古怪想法，却忽然看见两个熟人。
就在争抢情侣的旁边，那不是染昔年和饶溟笙吗？
“昔川君，是你三弟！冥君，是你老相好！”
呃……我好像一着急又说错话了。隔着墨吞世界，我都能感受到后脊发凉和隔界飘来的一计白眼儿。
“他们两个这样明目张胆喝着同心水。”冥君的声音飘来，“就不怕被人认出？”
因为隔界，这声音小到不能再小，但还是能被我捕捉到。
“认出来又怎么了，早晚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满不在乎地接下话来，“再说了，那个寂乐哪里像是个怕事儿的人呀，瞪眼的气势恨不能把老天捅个窟窿。”
“大人说话小孩儿莫插嘴！”
啪！我挨了一掌。
昔川接言道，“来这里的多是通文殿和骁武殿的学子，想来不会有太多人能认出溟笙，昔年久在宫中自然也不会有人识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二人说的话我还真是不曾理解，出乱子，能出啥乱子，无非就是两个男人在一起太过亲密引人多看两眼罢了。何况，放眼望去，两个男人同行也还是有的，又算不得稀奇。
“你还是去点唤一下二人吧，你那个三弟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有他在的地方必有大乱。”
昔川定是听了冥君吩咐，刚想前去，却发现自己是个魂身，若忽然出现在三弟面前，不用其他，这已经能成为大乱了。
“我去！”嘿嘿，我是人啊。
“你去，他认得你是谁啊？”冥君的话音被快步向前的我远远甩在了后面。
此时染昔年和饶溟笙正准备喝水，忽然被一个横冲上来的二愣子夹了塞。我强行挤到二人中间，既然两个男人喝水会让人误会，那就咱仨一起喝吧！
哈哈哈哈！
从二人中间蹭到的一口泉水刚刚下肚，饶溟笙横向斜刺过来深遂如海的眼神立刻让我生起了悔意。冲动的恶果，马上就要降临了。
身上猛一哆嗦，我急急撤后三步，在杀神面前至少给逃跑留些余地。
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我真没怕过谁，除了饶溟笙。这家伙虽然不是我方敌人，但他的笑意亲切从来都只给染昔年一人，旁人分不到半点，就连冥君也是要看他脸色的鬼王，我就更别提了。
为了缓和瞬间僵硬的气氛，我赶紧学着染胖子打起圆场，“啊，哈！小苏子，好久不见啊！”
话一出口，我又后悔起来。
因为实在不敢跟饶溟笙打招呼，便想着本宫在位之时，染昔年总抱着母后亲来亲去，二人相比自然是三王子更熟络三分，寒暄挑个熟人没错。
然而，一时情急我却忘了。眼下哪里还有本宫，站在二人中间的分明是一个陌生男子，抢水喝不说，还开口就跟染昔年好像很亲热的样子……
饶溟笙看我的眼神又沉重了三分，此刻的我欲哭无泪。说出去的话就像喝下去的水，不挨打不会吐出来。接着编吧，尴尬的场面总能圆回来的。
“那什么，你不记得我了？啊，咱俩好像确实没正面打过交道。”
这是一句妥妥的实话。染昔年当初被九阴军首座的余念支配，浑身疲软之时，那截梦参还是从我身上取下，赠赐于他。对他来说，我是恩人，可这恩情也只是暗箱操作，未曾见过天光。后来我当王后，虽搂搂抱抱，可他还是不曾知道自己母后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男人。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想了一下，怎么说呢。
“啊，我是你大哥新收的弟子。”
嘿嘿，这不就对应上了，刚刚被大美人编排出一个弟子的身份，那就应该保持下去。
染昔年看我的眼神还是很陌生，饶溟笙盯着我的眼神更加仇恨。
“那什么，天渡礼阁！我一直住在天渡礼阁！”
这句话可不是白说。昨天从染胖子口中得知，老不正经的王叔早把我说成是昔川君私养的男童且传扬出去，虽然这个黑锅我实在不想背，但面对眼前解释不清，越说越乱，复杂且要命的形势，万般屈辱皆可抛，还是保命最重要。
没想到，还真是这句话救了我。
饶溟笙对此事略有耳闻，三王子亦然。
当我自报家门之后，染昔年立刻像捡了宝贝一样，抿着嘴扯起一脸坏笑打量起我来。
“啊，你就是大哥养在天渡峰的那个做饭天才啊！”
得，染胖子的嘴真是不逊于王叔染沛，昨天才发生的事今天就传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