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冥君的胡闹
天渡礼阁不常有外人讨扰，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让万礼之注意隐藏行迹。说不准什么时候，染沛那老家伙就心血来潮，搞个突然袭击。
要不怎么说，神的预言总会准得八九不离十。这不，早食才过，未等我们给万礼之安排房间，礼阁的院门外就热闹起来。
“有人来了！快快快！先把万兄藏起来！”
我虽术法不太通达，可耳力好使。来者距离院门大概五丈远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到了声音，并且凭借大致相同的脚步声判断出来者非是旁人，正是大美人那个老不正经的王叔染沛。
商陆赶紧带着万礼之暂时藏到了我的房间。这俩人儿谁都别出来了，反正染沛也不知道商陆在此。
昔川君早早迎了出去，当然要亲自引领王叔走上正途，千万别拐道去了别的房间，再瞧见些不该看的。
“大侄子呀！”染沛人还没进院儿，声音就飘传进来。
这老家伙随时随地都是一副开心模样，着实有些没心没肺。
“昨个儿封北那小子带着新夫人去我那儿，提起前日在风桥镇碰到你了。我这想着之前送上来的吃食怕是早就没了，今天就带人送上来些。”
呃……“要不了这么多吧。”
昔川君和我都被眼前满满二十几筐的食材吓到了，不下山也足够吃上半个月。
“这一筐是天南海北，全国各地的食谱，北到武越省，北路省，西到京翼省，西路省，南到苍河省，南路省，东到东路省，中到凌云省，中路省，九省二十七郡，八十一城，二百四十三镇，七百二十九村……”染沛一口气把全国地名儿报了一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全，全都全了！剩下的二十一筐食材是按照食谱准备，大侄子，你看还满意吧？”
昔川君本以为是王叔唠叨，没太在意。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好生耳熟啊！
再扭头盯住染沛，只见王叔一直裂着嘴笑脸相迎，时不时还眨眨眼睛。
大美人立刻反应过来，冥君，定是冥君又跑到人家梦里折腾去了。这个小鬼精醒了也不招呼一声，还偷偷跑出去干坏事。
昔川君嘴角挂起一丝克制不住的笑意，染沛还在眼巴巴等着大侄子回话。
“满意不？”
“满意。”
大美人笑着说完，便招呼我领着王叔先进厅堂，自己快步跑回房间见他的小鬼精去了。
呃……王叔染沛，这个嘴快如刀心思如麻的老家伙，我好像有些招架不住呀！
……
斩灵剑平放在床上，筑起的法阵将放下的床幔照得微微透亮，蓝光氤氲，这样的迷蒙之色入眼怎不动情。
昔川君快步来到床边，掀起轻薄的纱帐，见那小金人还死死躺在斩灵剑上，动也不动。
没醒？不应该呀。难道不是他干的？
美人暗自盘算时，猛然间便被一股力量扑倒在床。这被推的举动和这力道实在熟悉，除了冥君再无旁人。只是他开了天眼，却仍是看不到鬼影。
“岁岁，睁眼。”一句话结束了冥君的偷袭。
趴在桌上的墨吞兽开眼之时，赫然骑坐在美人身上的小鬼精一下子现了原形。
“还闹。”
昔川君总能把语气拿捏得恰得好处，嗔怪三分又亲近三分，就像该打的巴掌要打，该给的甜枣也要给。
冥君醒来第一时间跑到染沛梦里闹了一通，吓唬人家送上山一堆吃食。
“哈哈哈哈，你王叔的神情是不是很奇怪。”冥君笑得前仰后合。
“你要那么多食材，眼看气候就要转暖了，放到坏也吃不完岂不浪费。”
“怎么可能，本君还能让它们坏了不成。过会儿饶掌殿便要给本君送法器来了，本君的法器能保这些东西一年之内不腐不烂。”
说到得意之处，冥君竟在人家身上扭了起来，这举动看上去像个好动的顽童，可在美人眼中，这样的坐姿，这样的角度，哪里招架得住。
昔川君赶紧从床上坐起身来，抱着骑坐在身上的小鬼精前后里外看个仔细。
这种时候，也只有转移注意力才能减缓骤然加快的心速了。
“才恢复一点儿就跑出去瞎折腾，万一再遇到危险怎么办？简直胡闹。”
这算胡闹吗？
当然算！
昔川君倒不在乎王叔的一夜难眠，他是打心底里心疼自己的小鬼精。
“本君这不是跟你学的嘛，本君爱看你胡闹，也便让你看看本君胡闹。”
冥君的记性当真不是好了一点儿半点儿，上次在朝天台说过的玩笑话竟一直记着，一直没忘。
大美人对小鬼精的这点变化倒是没太在意，他更关心冥君此刻感觉如何，“全身上下可有哪里有不舒服？”
“本君又不是人，不舒服也不在身上。”
昔川君这才恍然，真是情迷乱了心智，竟然忘了冥君是元灵，就算疼痛也只在心轮聚合，灵身上并不会有痛处。
他便把手放到冥君心上，柔声问道，“这里疼吗？”
“不疼。”冥君这般说。
昔川君却不会这般信，“骗人。”
“没骗人，不信你试试，强壮得很！”
小鬼精说着便扯起美人手捶打自己的胸膛。
“本君觉着吧，这几次发疯下来元灵倒是强健了许多，今天一早醒来就觉着神灵充裕，这才想到找那染沛要些吃食来，好几天不下厨，怪憋得慌。你猜本君在染沛的梦里跟他怎么说的？”
除了讲法以外，冥君的最大乐趣就是捉弄人，再说与旁人臭显一通，在他眼中，这能体现神机智过人的一面。
每每此时，昔川君便要开始装傻充愣，假意配合，实际上早就猜透了一切，还要装作我很笨，我想不到，我怎么没有这样的鬼点子，以此来满足死神在人间的小欢喜。
“嗯，你跟他说什么？”
“你猜。”冥君还要不依不饶地磨上两遍。
“这太难猜了。”昔川君要表现出很难猜到又很想知道的样子。
“猜！”
“呃，你说送一本食谱就长一年寿。”
“笨蛋，他送了一筐几百本食谱来，本君难不成真要应承他活个几百年。本君怎么可能那么傻。再猜！”
“真猜不出来了。”
一直到美人很认真很虚心的承认自己猜不到，变相等于承认自己傻之后，冥君才翘起屁股公布真相。
“本君唬他，在兰屏苑嫖妓那些勾当足够他轮回做十世猪狗了，他若送上来的东西不能让你满意，本君就让他下个梦再也醒不过来。哈哈哈哈！”
冥君笑得开怀，若没有昔川君扶着，怕是早仰面栽地上了。
“不过你王叔胆子有长进啊，此番见了本君竟然不怕，本君吓唬他好半天，他愣说本君不是冥君，直到最后想起十方殿里的本君神像，这才信以为真。看来，你做的神像真是起了大作用，世人如今见本君都不害怕了。”
冥君这番话在当时听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后来当一切走向深渊无法挽回之时，昔川君得有多悔恨当时未能在此处察觉到异样。世人不惧怕冥君并不是因为神像，而是因为冥君在凡人眼中的千人千面已经不复存在，无论是怕死还是不怕死的，再见死神皆是那像中的俊朗少年。而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也只有等汤锅里的菜吃完才能见其分晓了。
就在二人看起来极为亲热的时候，南殿掌殿饶末山在十三的接引下来到了天渡礼阁。撞见这一幕的时候，饶末山虽是过来人，可依旧不大自在。于是，便在门外向房间里发了个信号。
“饶掌殿来啦！”
冥君的心性似比以前活泼许多，从昔川腿上翻身下来，便亲自跑去开门。
过礼之后，饶掌殿先把冥君让他捎来的法器递放到桌上。
一颗种子，有点儿像我的浮生梦种，只不过表面没有小孔，颜色也不相同，这是冰晶一样的透蓝色，倒与凡人喜爱的水晶琉璃有些相似，若非其底部生出根须，还真不会有人把它当成种子。
“嗯，说说那两个人的记忆吧。”
冥君收起种子。谈及正事，他总会立刻回归死神的庄严，虽然只有我知道他这庄严有一半儿是装出来的。
饶掌殿是来汇报情况的，千里送种只不过是顺手捎来。
“申滢的记忆已经拼合完成。”
申滢就是方春的媳妇，在不往山房夺了岳明伦老色鬼的胎身对沈青墨下杀手的那个优撒。她和后来抓捕的蝠灵军首领一同被带上山拼接碎乱的记忆去了。
“那个蝠人首领的记忆实难修复，若要完成现在看来至少需要几年时间。”
“几年？”
昔川君诧异的同时，心底莫名地紧缩了一下。几年的时间，可能已经足够我们吃完锅里的菜，喝干锅里的汤，所有该发生的已然发生，到时候即便知道是谁架起的锅，一切做为也都于事无补了。
昔川君面色沉定下来，一扫方才与冥君逗闹时的欢愉，“先说申滢的记忆吧。”
饶掌殿如实陈述，“自丈夫方春死后，申滢便一直沉浸在痛苦当中，郁郁寡欢，甚至有几次想要自杀的经历，可见其对亡夫感情至深。如此过了十六年，在郪历二二三年，申滢外出月余，回来后就成了优撒……”
结束。临行前，昔川君向他要了申滢的记忆晶球，把此人记忆存置于心轮中，以便入定时再仔细查看，避免有遗漏的细节。
冥君此次未加阻拦，因为他醒来后所做第一件事并非去染沛的梦里胡闹，而是暗召饶末山前来，自己先查看过申滢的记忆，见其中未有与国王和王后相关事宜，才放心让昔川君调查此事。之后，为了不让美人起疑，又跟饶末山演了一出毫不知情的戏码。
冥君的细腻情深总像他的身份一样，躲在暗暗的角落，不易被人觉察。
在这人间活他得比我们都累，身为十方主神，总会洞察凡人的爱恨情仇，又怕这恩怨伤到心爱之人，便只能处处防范，步步为营。暗中为昔川君守着父母至亲的秘密，守着美人从小到大都未曾怀疑过的椿萱情长。
神所做的一切当然不指望人来回报。可难得在人间寻了个敢为自己抛撒生命的良人，那便无论刀山火海，也要小心呵护着了。
所谓死神，说的就是这个比谁心眼儿都多，又比谁都能忍能藏的鬼灵精怪十方冥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