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子不教(19)
轻心简单交待了自己的已知记忆,说起那些过往,她语气很轻,好像是一个局外人,在平静地陈述,可是听在墨非白耳中,无异于雷霆万钧。
他在轻心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些关键点,她不愿想起自己的父亲,是因为她痛恨他,这在很多受害人的身上都有的经历。墨非白经手过那么多案子,他很清楚这一点。
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他自然联想到纱雾村死去的村长,一个五十多岁,平庸无为的男人,为什么会招致杀身之祸,这和轻心幼年的经历以及她的父亲一定脱不开关系。
但是关于她的身世,准确一点来说,是关于叶竹漪的身世,轻心只是点到为止地提起,并没有过多信息让墨非白来分析。
然后,是关于叶竹漪如何成为轻心的过程,在听到“心脏移植”成功的时候,墨非白已经痛苦得麻木的心脏再一次紧紧地揪着疼,那些对话昭示着,当年和他一起掉下山崖,落入江水中的秋白,其实没有死,她反而被花非花的人找到了。
“你和秋白同时身受重伤,他们把秋白的心脏移植到了你身上,还给你换了秋白的脸?”墨非白几乎是握着拳头,竭尽全力忍耐才完整问出了这些问题。
房间里朦朦胧胧,轻心就靠在墨非白的膝盖上,温驯得像是一只随时会受伤的小猫,她抬起头,看着墨非白布满震惊和痛苦的瞳孔,平静地开口:“是啊,某种意义上来说,秋白的生命依旧在我的身体里延续着……”
“够了!你不配说这种话!”墨非白陡然爆发,一把钳住轻心的咽喉,将她提了起来,反手按在墙上,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墨非白手劲很大,哪怕是被轻心下了药,暂时身体机能无法恢复,可是这么暴怒地掐住她的脖子,也足够让她胆惧了。
这一刻,轻心才明白,墨非白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白兔,当她恢复叶竹漪的记忆,其实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完全了解墨非白。
墨非白进入警校仅一年,就和叶竹漪打过交道。
那个时候叶竹漪是一家酒吧的经理,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她其实在帮着花非花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她从进入组织开始,就如同在刀刃上行走,她痛恨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是花非花将她从那个几乎要埋葬她的小山村里带出来,是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成为花非花的部下,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听从花非花的命令,就是她重生的代价。
曾经她感激花非花,如果不是他,她只会变成纱雾村子里,掩埋在黄土之下的尸体。
她的生命如同草芥一样卑微,可以被随意践踏。
某种意义上来说,花非花是她的恩人,至于到了后来,随着组织做的事情越来越丧心病狂,叶竹漪也慢慢,变得黑暗、邪恶,身坠泥沼。
第一次见到墨非白,就是在那个酒吧里,当天有买家在酒吧发酒疯,打伤了普通客人,围观群众报警,维持治安的警察来到酒吧,墨非白就是其中一个见习警员。
墨非白实在容貌过于突出,制服一穿,哪怕是站在最边缘的角落里,灯光都照射不到他,但是他还是吸引了叶竹漪的注意力。
叶竹漪作为酒吧经理,其实基本上全权代理一切,在她的店里发生暴力事件,自然要被叫到警局询问。
整个过程叶竹漪从来不避讳自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墨非白,从讯问室出来,她看到墨非白在门口站着休息,还过去打趣他。
不过墨非白这种天生自带责任和正义感的人,和叶竹漪这种不清不楚的人,不会有过多交集,他面对叶竹漪的打趣,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就回了警局。
此后他们几次三番见面,有时候是叶竹漪的娱乐场所被整改警告,有时候是她手下的人违法,叶竹漪自己也被拘留过几天,到墨非白警校毕业进入警局工作的时候,他和叶竹漪已经算是知根知底了。
不过那个时候,叶竹漪背后的暗花组织,包括花非花,已经被警方列入调查,只是证据不足,无法进一步实施计划。
他们之间荒唐的纠缠持续到三年前的鱼渊山事件,他们持枪相对,此后,叶竹漪这个名字,从他生活中消失,可是却刻在了他心里。
墨非白的人生里,一来无法忘记自己曾经的好兄弟紫不语,二来,就是叶竹漪。
他也在鱼渊山案件后,被停职调查,皆是因为叶竹漪几次三番保护过他。
此后的日子里,好几次午夜梦回,墨非白都会想起他和叶竹漪在山崖前开枪对峙的画面,他看到叶竹漪的枪口对准了他,他也瞄准了叶竹漪的心脏,但是却只有他扣下扳机,他枪里的子弹,就这么打在了叶竹漪身上。
往事如过眼云烟,轻得像雾,可是却也沉重得如同烙印。
墨非白钳住轻心的脖颈,眼中的确有一瞬间闪过了杀意,可是四目相对间,轻心眼中猝然落下泪水,他在这一刻,彻底没有了力气,撒开了掐住她的手。
“要么,你去自首,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只要我活着走出这个地方,我一定会把你抓捕归案!”墨非白冷漠地转身,不想面对轻心,沉声开口。
“你抓不到我的。”轻心痛苦地捂着脖子,笑着开口。
她在笑,可是眼泪却也流个不停。
“既然我们之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梁悔是我杀的。但是很可惜,你们没有证据。而我现在,是轻心,如果你想定我作为叶竹漪的罪,那么也请你证明,我是叶竹漪才行。我作为轻心的身份,干净得查不出问题,你又能拿我怎么办?”轻心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划出麻醉剂,冲着墨非白的脖颈就刺了过去。
这一次墨非白警觉异常,在轻心出手的时候,就回过神捏住了她的手臂,他一用劲,轻心吃痛,麻醉剂从她手心掉落在地。
“我不会在你身上吃那么多亏。”墨非白一脚踩中麻醉剂,狠狠把轻心往外一推。
“你恨我吗?墨非白?”轻心捂住发疼的手腕,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