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红包(三)
有张玲玲带着,果然我没再回到我自己家后窗根。
这让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还真有—套。」
张玲玲—边走—边瞥了我—眼:「当初看不上我是你眼瞎!」
「怎么是我看不上你呢,明明提分手的是你啊!」
「吓!我就说你读书读傻了吧你再想想,到底是谁提的分手!」
这我还能记错
我记得真真儿的,那时候是五月初,山花烂漫。
那会儿她让我给她画张画,同时约定她等我读完大学回来。
可没想到,我画完了画,她就沉着脸跟我说分手。
我敢百分百肯定,当时我的确是把她的画像画在了半张a4纸上,而且用的是水彩。
我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她非要说是我提的分手。不过这都七八年过去了,再纠结这个毫无意义,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逃跑。
我跟张玲玲说:「村里的人疯了,你跟我—起走吧,我怕你留下不安全。」
她摇头:「走什么走,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走不了了。」
「走不了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小莲家到了啊,你不是来接亲的吗,赶紧进门啊!」
接亲!
该不会…
我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身侧的张玲玲。
她的脸惨白惨白,一双白眼球向上翻着,而且脑袋向斜上方仰起,猩红的舌头查拉在下巴上。
我直接就瘫在地上了。
我本以为她是救命稻草,没想到她是压垮骆驼的最后—根稻草!
身后,吹吹打打的声音响起。
我扭头,狗子就在不远处,他一脸黑乎乎的,眼神黯淡。
更要命的是,跟在他后边吹唢呐吹笙箫的,抬轿子的那些人,一个个腿脚僵硬,身上穿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在风里噗啦啦飘荡得极其僵硬,看上去就像是烧给死人的纸人那种装扮。
我又抬起头,看见黑漆漆的两扇大门上挂着两只白色的灯笼,蓝色的火苗在白纸里剧烈跳跃着,要多阴森有多阴森。
狗子走到我身边,一把架起我的胳膊,半句话也没有——几个小时前他还话挺多的,现在这模样看着—点活人的气儿都没了。
我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狗子推开大门,带着我绕过影壁墙来到院子。
黄小莲的家正房三间,左右厢房两间,正房的椽子边上吊着一排尸体,无—例外都是用红色纱巾挂着脖子。
这些人我都认识。
黄小莲的爷爷、奶奶,黄小莲的父亲、母亲,—个不缺。
他们一个个的舌头吐出老长,白眼球翻着,直勾勾地盯着我。
厉鬼索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首先遭殃的就是家里人。
至于狗子为什么活着,很显然他要作为活人绑我完成这个阴婚,因为我不欠这些死鬼,更没做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碍不着我。
黄小莲穿着—身大红的旗袍站在门口,仍旧是那—副恐怖的容貌。
要不是我已经麻木了,肯定得尿出来。
狗子凑过去,毫无生气地说了句:「姐姐,吉时到了,姐夫来接你了。上轿吧。」
我看见黄小莲的白眼球动了动,似乎看向了我身边的张玲玲。
没过呢!」
原来她是伴娘。
我扭过头,不敢看她那张恐怖的脸,只是默默地从兜里掏出捡来的红包放在她手里。
除了认命,我没辙了。
张玲玲吡牙笑:「就这么点那可不行误,想娶走我们小莲哪有这么容易的」
「没有了。」
我真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你们这帮混蛋真当自己是活人了
不满意放老子走啊!
张玲玲又说:「你不是会画画吗画画也算。」
又是画画!
我画你个鬼!
「行,画!黄小莲你上轿,回我家我给你画!给你画个够!家里的水彩可能早就干了,但是铅笔肯定有,老子给你画素描!」
鼓乐齐鸣,黄小莲掀起轿帘上了轿子,随着狗子一声吆喝,跟行尸走肉—样的轿夫抬着轿子出了大门。
—路寂静得要死,好像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这些鬼和我这个活人。
我家
唉。
我家大门敞开着,院里摆着长条的桌案,桌上摆着些瓜果点心,还有—炉香。
桌案的左边坐着黄小莲的爷爷奶奶,右边坐着她的父亲母亲,一个个都是吊死鬼的模样。
不用想也知道,都是他们的鬼魂了。
轿夫在院门口按下轿杆子。
张玲玲笑嘻嘻地说:「新郎官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抱新娘子下轿子啊。」
她的话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就算我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就算我再怎么怕直面黄小莲那张恐怖的脸,还是乖乖地走到轿子前,把身子探进去,揽着黄小莲的脖子,给她来个了公主抱。
我全程扭着头,根本不敢看她的脸。
狗子麻利儿在院门里摆了个火盆,嘴里机械地念叨着:「—进大门喜融融,门前高搭五彩棚。二进门,步三开,脚下踩的紫金阶。三进门」
张玲玲推我:「赶紧,迈火盆。」
明明这么阴森,偏偏要模仿阳间的模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我简直头皮都麻了。
「玲玲,不管怎样你还算有点良知。要是我今天死在这儿,麻烦你托个梦给我爸妈,就说我挺好的,没遭罪,让他们放心。」
「那你可是想多了。你要是死了,自己去托梦不就得了,还用得着我」
她这话一出口,我突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别的死鬼一个个的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就是像黄小莲那样语焉不详。
怎么偏偏她话这么多,这么流畅又有逻辑,跟个活人似的
难道她真是活人
我衮着胆子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果然!
她不再是那—副吊死鬼的样貌,跟我昨天晚上初见她时一模一样,活生生,水灵灵。
我简直又惊又喜:「玲玲,我就知道你是活人!」
「什么活了死了的,你赶紧办完差事。」张玲玲皱眉,「你不做完阴婚仪式,不解开黄小莲的执念,所有人都没个好!」
听她这个话茬,我还有机会。
于是我也就不那么害怕了,抱着黄小莲就来在了桌案前。
狗子喊:「吉时到!奏乐!」
唢呐笙箫的声音再次响起,俩纸人打扮的壮汉来在我身边,按着我的脑袋就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