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往昔(三)
百户张清以难以接近的冷面闻名,见他发话,屁股刚沾地的几人随即一拥而散。
张清继而从楚狰身旁走过时轻飘飘留下一句:“干完活后来我营帐喝酒。”
军队分为京军和地方军两大部分,京军为所有卫军的精锐,平时宿卫京师,战时为征战的主力。张清则是本地世袭军户出身,他如今的百户位置那是祖上三代实打实拿命换来的。要知天下像他这种地方军卒数以万计,这些人即使在战场上拼掉性命也难看到圣颜一眼,更别提什么提拔升迁了。反观那些所谓的京军,一朝回京,受尽满城百姓拥戴不说,加官授爵更是轻松,即便只是奉赏也比他们这些地方军多出好些
说是妒忌也好,张清原是最看不惯以楚遇为首的京军一派,更别提像楚狰这种所谓的将门之后,在他看来,他与楚狰的之间差就差在一个投胎上面。
最初张清对分配到自己手下的楚狰是各种刁难,巴不得这小子忍受不住来个以下犯上,自己能借发落他时再下了楚遇的面子怎奈过了数月,张清一度怀疑楚狰莫不是个面团性子,可以任其揉捏。
这份误解终止于阵前搏杀,原是叛军的一个小将不知死活辱骂楚家遇靠女人上位,更顺带问候了一遍楚家列祖列宗。大言不惭的小将话音刚落,父子二人手起弓落,一箭射穿中对方脑袋,小将身子将倒之余,另一箭正中对方的子孙根。
什么叫虎父无犬子?一时之间竟无人分出前后两箭分别又是由谁射出
旁人惊叹之余,只有张清看得分外清楚,那第二箭是他身后楚狰射出的。
自此之后,张清每每见了楚狰只感到胯下一凉,连带着态度都客气许多。再然后,便是他帐前比试败在楚狰手下、自己又得得楚狰相救
男人的情谊建立起来格外迅速,既打不过那就做兄弟要说先头张清对楚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做法深感惊惧,而后便是楚狰能力的心服口服。
是夜,篝火将燃尽,因山风渐渐熄了苗头,只剩点点火星。
“兄弟我没服过旁人。”张清喝多了,大着舌头死死抓着楚狰不肯撒手。“你你是第一个。”
“”
“兄弟我对不住你啊,先前都是我小人之心有眼不识泰山,你能原谅大哥不?”
“”
“你你不说话,大哥就当你原谅了”
“”
“兄弟,还有一事你得原谅大哥大哥是无心的”任谁也想不到素日冷脸寡言的汉子几杯黄汤下肚后竟这般絮叨。“这几日你总冷着一张脸,大哥晓得,你是为了江宁那丫头烦心,都怪大哥多嘴你把江宁叫来,大哥嗝”
楚狰适时背过脸躲过一波酒气熏陶,江宁与他何干?楚狰眸色黯然,心底暗暗冷哼一声,那个细作该是死了吧
后来他折回去过,直寻到火把燃尽、带去的火油也用光了,也没找到那人的踪迹。
身受箭伤的她又
他在干什么?居然在担心一个细作!
楚狰回过神来,操起桌上酒壶猛灌几口,口舌间的辛辣却盖不住心底不断涌出的苦涩。
“大哥帮你解释清楚”张清醉醺醺的扯了扯楚狰的臂膀,“你把江宁叫来”
“解释不清了,她走了。”楚狰晃晃沉重的脑袋,说话间又咽下几口酒。
“走?去哪了等咱们这仗打完了,把她寻回来!”张清拍拍桌子,“女人嘛哄哄就是了”
找回来也无用,谁能猜到他第一次喜欢并全心全意对待的姑娘竟是个细作是个细作啊楚狰突然笑了,笑容夹杂了许多与他年龄不符的惨淡。
军中烈酒有个别名叫做“闷倒驴”,三碗下肚驴都能给你放倒,更何况人了
楚狰趴在桌案上,耳边似有人再吵,好像还不止一人
恍惚间,他眼前再次冒出那张熟悉的脸,那人还似从前一般,对他笑得极其好看,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对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
有什么苦衷说出来就好,别别走
帐内宽阔敞大,落脚即是软绵绵的绒毯角落甚至还细心地燃着净味的熏香。
这是有些眼熟,楚狰睁眼后脑子还有些模糊,唯一能确认的是此刻身处所在并不是自己的营帐。
“醒了?”轻柔的嗓音由外而近,朦胧的日光自那说话之人的身洒落进来。“醒酒汤,现下可要喝些?”
说话的姑娘不是江宁又是谁?
是梦!一定是梦随后是冰凉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右脸:“难道没醒?是我看错了?”
“那我走了?”
“你要去哪?”楚狰腾然跃起。
下一刻,未有丝毫防备的江宁已被楚狰扼住喉咙,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的向着榻上倒去。
“你还敢出现?”楚狰冷冷地问道。
下手的力度他事先有所控制,却在亲眼见了江宁紧皱的眉头后,楚狰下意识的松了一瞬,而后却是忍不住的懊恼。“你还想做什么?”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怕是楚狰自己都没发现此刻两人的距离有多近,说话间口鼻呼出的热气夹杂着宿醉惯有的异味萦绕在江宁面上。
屏住呼吸的同时,江宁用力掰开楚狰的手:“快点放开我!”
听到外头的动静,确认自己仍身处军营后,楚狰呵地一笑:“一个被戳破身份的细作现在军中,你可知会是什么下场?”随后他狠狠松开手,“是让我押着你去认罪伏法还是你自己去到我爹账内承认?”
“啧啧啧,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江宁揉了揉脖子,毫不在意楚狰的威胁。
“救命恩人?怕是你搞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