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往昔（一）
满月当空，皓皓银辉映射之下，正是军营驻扎所在。
“将军，一直不出兵总不是个事啊，不若明日由属下再去率一支骑兵引他们出来？”
“没用的，他们是打定主意要耗死咱们，任凭咱们如何挑衅也是无用的。”
“娘的！对上这伙缩头乌龟，老子这心里真是憋屈！”
“谁不是呢？眼前还是得想想如何将他们给逼出来才是”
来之前营帐内的各位对此战的麻烦虽做了心理准备，如今等亲眼见了才意识到现状远比猜想更要恶劣：叛军盘集的主城坐落于群山之间，四周都有悬崖峭壁保护，周围还有几座小山拱卫，进城的唯一的通道只有一条狭窄山路，一次只能通行两三人，几万大军还未过去，先头部队已遭到叛军的埋伏。
前几场外围战中，大量流民据守的山头被他们突袭拿下，但精锐守卫的主城却始终抵抗激烈，他们好容易翻过山丘，随即就遭到了城下壕沟的阻拦，城中叛军射出的羽箭、投出的石块已然打得他们抬不起头。
这伙叛军起初抢占先机主动出击，最先将驻扎此地毫无准备的守军打得溃不成军，抢获物资、武器之余，还打出了所谓“招贤王”的称号，引来不少游兵散勇的投奔不说，其中的蒙古骑兵保留了太祖时的灵活机动战术，继续用轻骑兵袭击附近的残余官军，他们初到此地便被叛军劫了一批朝廷送送往前线的军粮，如今距他们离京已有半年，叛军的势力也由最初的四千增强至眼前的两万
每战失利，他们在这处已停了数月不见任何进展，楚遇猜也能猜到朝中那些人会怎么在皇上跟前给自己上眼药的。
“再等等。”楚遇沉声说道。
“将军，再等下去便要入冬了，数万大军可怎么熬过这山中的严寒”
“这会儿有你做好人了，当日我派人捣毁城中的引水渠后，将军让咱们在周围山头分散建营用火器轰击，要不是你们不肯，眼下咱们何至拖到今日？”
“你！没有攻城炮，咱们带来的那些火器只能伤得了城头守军却无法对城墙本身造成任何损害，等火器用完了咱们又该如何？”
“强词夺理！”
“是你毫无道理才是”
见两拨人又要吵起来，楚遇轻咳一声止住了纷争：“强攻损失太大，明显弊大于利，当初这个法子也属我的无奈之举，如今入冬迫在眉睫，尔等忧虑皆是事实，若真等到下雪，怕是还未出战，咱们带来的兵士先冻死一半可有一件诸位别忘了，城中已然断了水源，叛军也是撑不了多久的，诸位回去不如早做准备，以备来日。”
“是！”
“是！”
“”
“将军！”见营帐内只剩楚遇一人，守在营外的楚狰适机走了进来：“夫人方才来问，您何时回去歇息？”
“唔都这么晚了？”楚遇恍然意识到时辰已然不早。
“将军”
“有话就说。”
“只有眼前这一个法子吗？”楚狰看来只凭借断了叛军水源这一条终不是个万全之策。
前几日哨兵已经发现城中有人偷偷溜出城取水，他们还因此抓获敌军一名将领。通过威逼利诱，他们得知叛军此刻也急于结束战斗，城中甚至有人提出向北逃窜的想法。
“为今之计只有苦守，便是他们想逃，只一日不肯出来，咱们又能如何？”楚遇瞥了一眼自家儿子，心中存了几分考校的心思。
此次随父出征，经历过战场生死的少年已不似京中那般意气风发、无忧无忧，便是此刻营帐内只有父子二人，面对自己父亲楚狰亦是规矩守礼。
“属下愚见，不若着人先放了咱们捉来的那将领回去，让他去游说叛军首领出城迎战。”
“哦？”楚愚面色不显，“可若是人放回去后并未依照咱们的盘算往下走呢？”
“这法子虽存了一些赌的成分，依属下看来却也占了大半胜算。”楚狰并未抬眼观察父亲的脸色，只凭着自己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叛军首领寿童如今想得只怕是希望有机会突破边境封锁，同蒙古高原的远亲们建立联系才想向北面逃，有此心思即便无人怂恿，他自己也等不了太久咱们这时将人放回去，即便那将领临时反水，见他安然归来的其他人可不像寿童这般有退路，保不准还会生出别的心思。”
太祖即位后因担心当年投诚的异族军队因人数分散而被同化，特别将其编组为独立的“达军”，像寿童这种西北领地内的蒙古部族在投诚后更被直接授予了世袭官员身份，原意是指望他们感恩戴德，为本朝守护住西北区域。只是凡事皆无绝对，慢慢恢复人口的蒙古归化部族，绝不可能只靠着在眼前一亩三分地上放牧来维持生计这才有了寿童今日的反叛。
“你能想到这层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楚遇话中带了几分赞赏，“方才还有人吵着要砍了那将领的首级悬挂在营帐前，用以震慑敌军”
“若真如此做了，怕就错了。”若不让叛军看到生的指望，日后必是一场恶战。
“不错，昨日我刚收到的消息，朝中见西北局势失控，已派出御史项大人率领万名京营士兵带着大批火器前来想助，加上原先咱们从陕西边境上调集的五万大军，届时一同出动，不怕跟他们继续死耗”
“将军英明。”军中沉淀这些日子，基本的溜须拍马楚狰自然也学会了一些，面上轻松不过刚显露一瞬，“谁？”
接着一抹黑色身影于营帐外一闪而过，楚狰马不停蹄一路飞奔追了出去。
楚遇则对着这场突来的惊变并未太在意，只淡淡收起案上摆着的的行军布阵图。
待追出营帐后，周围皆是崇山茂林，真让那人进了林子，追上的可能只有更低。楚狰索性停下抽出身后长弓，利箭上弦。“若还不束手就擒，只有死路一条！”
黑影充耳未闻，逃跑的速度并未有任何减退。只在侧脸留意到身后射来的羽箭时，迅速摘下头上戴着的斗笠甩去作为抵挡。
“是你？”楚狰语气带着一丝惊讶。
什么？被认出了？
黑影听闻楚狰话后，下意识摸向头顶发髻，一时不觉放慢了脚步，却不料，下一只羽箭正中她背后。
“看来你真是藏匿在营里的探子，见黑影受箭后摔倒在地，”楚狰嗤笑道，不紧不慢踱步走上前。“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
“是你！”面罩摘去，楚狰还是同样的话语。
只是这次，他的眼中带着一股难言的不可置信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