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因果
“小姐，这个好吃。”呈现诱人香味的浅黄色豌豆黄送到秦君宁面前，她接过咬了一口，甜而不腻之余又带有淡淡的清凉爽口，味道确实不错，不枉她们等了许久才买到的。
京城兴隆旺点心铺子的掌柜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妙人儿，不大的铺面里头网罗了各地风味的蜜饯果子。便是远在千里之外岭南盛产的荔枝，只用桂花蜜腌制后即保留住荔枝的鲜甜，让京城百姓也可一尝这稀罕物的风味。更有常见的枣子，配酒制成酒枣，泡透的酒枣，随吃随取，芳香异常，虽然是用酒腌制，但吃多也不会醉人，不仅保持了鲜枣的形色，而且枣香酒香相融，甘甜味美
兴隆旺每隔几月还会推出新口味的点心，赶在年关前就已推出的豌豆黄，明明只是寻常黄豆制成，每日若晚来一会儿便就抢不到了。
点心制作工艺繁杂，能买得起这些的多是还算富裕的人家，京中不少官家小姐、夫人最爱这口，还有人曾试图花费重金挖过兴隆旺的点心师傅，尝试无果后，只得每日派来丫鬟小厮守在铺子门前。
好比几人眼前这份豌豆黄，小小一包就得花上二十钱，阿奴捧着小小一块豌豆黄吃得小心翼翼，生怕掉了一丝一毫。
三人选了一处临街的茶楼，坐下后小二极有眼色送上适宜女客饮用的姜茶，配有一小碟蜜糖，几杯姜茶下肚，便是冰凉的手脚都都添了几分热意。
“你也尝尝。”秦君宁笑着邀请一旁一直移开视线沉默不语的江鱼。
阿奴停了一下，顿觉着手中的点心也没那么好吃了。
江鱼对阿奴的小心思浑不在意，她在猜测秦君宁带她来此的意思。
几人先前在点心铺前等待的间隙，前头两个丫鬟聊起了闲话，无非是些府中主子们的日常琐事。
原也没什么，只是话中丫鬟提了一嘴府中侧妃近日复宠的事情。
侧妃？谁家的侧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鱼不觉朝着两人所站的方向挤近了一些。
“姐姐头上的簪子玉色看着着实不错，许是新得的吧？”
“那可不？”被唤作姐姐的丫鬟不觉将头挺高了几分，生怕旁人瞧不清她头上的那支银镶白玉挑簪。“我家侧妃前几日新赏我的。”
白玉最是讲究玉质光润、洁白无瑕，丫鬟头上那支成色虽算不得多好，摆在首饰铺子里也得要七八钱，以一个丫鬟来说，算是极好了。
“看着就值不少银子，姐姐真是好命。”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也是姐姐能干，不然哪能得了这般好的簪子。”挑起话头的丫鬟嘴甜的很。
“那有什么？咱们做丫鬟的靠的不都是家里头的主子，主子得宠咱们做奴婢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些。”
“那是那是，一连几日世子都宿在了你们院里，我们院里这几日气氛都差得很哩，连着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下生错，这不嬷嬷特意吩咐我出来买些果子回去，指望着主子见着心情能好些。”
“真是个可怜的，”丫鬟被捧得有些忘乎所以，斜睨了一眼身旁丫鬟。“话说咱俩差不多时日进的府，看看我，再看看你，身上还是这般寒酸？””
被嘲笑的丫鬟脸上也不见生气，只陪着笑继续奉承道：“我哪有姐姐这般好命，进府后也只碰些端茶递水的闲差事，哪比得上姐姐在侧妃眼前得宠。”
这话不假，听闻世子妃娘家家世一般，就说初嫁入世子府时便被王妃嫌弃过带来的嫁妆过于轻薄。
这做奴婢的，还得是跟对了主子啊。“哎，且忍忍吧，总有一日你也能如我这般的。”
“那是，那是听闻今日侧妃出府烧香，怎得没见带上姐姐？”这话问得极不识相，挑起了丫鬟的伤心事。
前些日子世子亲指给她们院里一位唤雪儿的丫鬟，这人一来便夺了她贴身伺候侧妃的差事，因对方是世子殿下的人，连着她是一直敢怒不敢言。
“主子的心意哪里是你我可以揣度的，”丫鬟不自然摸摸耳后，别了脸不想再搭理对方。
“姐姐说得极是，是妹妹不懂事了。”
“哼。”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夹在人群中只要有心，还是能听得一二。
适逢铺子端出了新出的一盘豌豆黄，一番蜂拥后，余下没轮到的只能等下一波。
“可听见了？方才那两位可是英王世子府里的呢。”
“这哪能听不出，没瞧见那个张狂的，一口一个侧妃唤得生怕不知她家主子是给人做妾的？”
“嘘！可得小声些，若让旁人听见，保不准惹祸上身。”
“唉，也不知哪来的道理？正妃院里头的还得巴着一个妾院里的，”
“谁说不是呢？要说那个妾也是个有能耐的，抢先在正正妃前头有了孩子不说，现下还能在府里一枝独秀，得是怎么样的姿色啊”
“啥姿色咱是不知道，反正我跟在我们夫人身旁多年，可没见过谁家妾室能替代主家出来应酬的。”
“就是说啊，说到底还只是个妾。前些日子还有传闻说那孩子生下来一足月就被抱进了正妃那处，这才几日啊，竟又转了风向。”
往日各家夫人来往交际时聊得最多的都是各家后院发生的事情，点心铺子前聚着的出府为自家主子买点心的都是府里得脸的下人，否则这般轻松又能卖好的差事哪里能轮到她们，这些下人跟在自家主子身旁多时便也跟着对各家后院情形多少了解一些。
“啧啧啧，还有呢听说那侧妃先前没生那会儿，还在自己院里闹腾过说是有人投毒暗害于她，下毒的丫鬟被抓到时当场服毒自尽，吐了满地的血，据说那场面可吓人了，那侧妃更是不依不饶闹到世子面前明里暗里直指人指定是世子妃那处派来的，好在世子不是糊涂的，细细查问过便不了了之了。”
“啊？还有这出呢？这倒是头一回听见。”后宅里头闹出人命的不算稀奇，就是服毒自尽那丫鬟估摸着也是个烈性子，死得着实惨烈了些。
“要说那世子妃素日待人接物最是温厚，更是远近闻名贤良淑德的好人，哪里像是能下得了这番狠手的，明眼人一瞧就能断定指不定是贼喊捉贼。”说话的嬷嬷年长一些，看着不像是随意扯谎的。“我家少奶奶与世子妃家里头原有些亲戚，那是年节前娘家亲戚进京看望时，亲耳听见世子妃与娘家人诉苦时提到的，不然咱们这些外人哪里能知道这些腌臜事。”这话一出又添了几分真实性。
“唉”听客连连感慨。
服毒自尽？！一地的血
江鱼听得愈发心冷，算算江妩失去消息的时间，约莫是能对的上了。
她与江妩是一个屋子里住着，听着就像是她能做出的举动，进世子府前，她更是亲眼见着江妩亲手备下的两份毒药带在身上的。
她很想插入两人的对话，想问得再清楚一些。
便是他早已经猜到江妩的结局，只要一切没得到验证，心里总还能存有渺茫的希望，或许或许现下什么都没了。
这下大抵能解释的通为何威武镖局会出现那些不明身份的人了,秦君宁悄然拉住江鱼的手，几人的对话，她也听见了。
成为秦君宁后，她从没想过报仇。
便是亲手夺去她性命的陆明沅，该回敬的也回敬了，她们的恩怨便已经清了。
说到底她们都是被人玩弄于鼓掌无法自主抉择的棋子，执棋者已死，往日的恩恩怨怨就该随之消散，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好？
这番想法是秦君宁最初的打算，眼下江妩确定是死了，这个孩子何其无辜？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若不是她们听见这些，便是她死了、何时死的永远不会知晓。
佛家讲究因缘果报，死去的江宁是江妩入府接近陆明沅下毒的因，只是这果不该是无辜的江妩来承担这一切。
她无法开口说服江鱼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