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故人（一）
小县主被抱到了世子妃院里的第二日，世子府内便开始有人传陆明沅这位侧妃是彻底失去了世子的宠爱。
向来捧高踩低的府里下人暗暗琢磨该如何对待这位侧妃时，情况却有了新的转变。
第二日夜里，世子宿在了侧妃院里。
第三日傍晚，世子特去了一趟侧妃院里，虽未留宿，却至夜深才离开。
第四日
直等到病了的侧妃病愈。
难道不是？
有那心思活泛的嗅出了别的味道:世子今年已二十余六，换做别家公子膝下早该有儿有女。可这些年下来，世子府后院只陆侧妃一人传出有孕的消息。那些日子世子对陆侧妃肚子的重视是有目共睹的。虽最终只诞下了女儿，却还是得了圣上亲封县主的封号，以一位侧妃来讲，这算是天大的恩宠了。眼下看似县主抱到了世子妃院里，指不定世子心中对陆侧妃还有别的打算呢，比如让她再为世子府诞下一个男孩也不无可能啊。
自元宵过后，陆明沅便病了。
或许该说，她心冷了。
昔日枕边人此刻眼中的她只是个为之所图能为所用的工具而已，地牢内的她说的那番话虽有几分做戏，也确暗含了几分真心。
只是他是一个字也没信。
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陆明沅这几日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怪只怪她被世子府的尊贵荣华迷了眼，不觉心思也大了，竟生出妄想，真的相信像世子这般身份尊贵、野心勃勃的皇家子孙素日待她的那几分宠就叫真心。
“病了这些时日也该想清楚了，怎么抉择还有我再教你？”英王世子脸色不耐的敲敲桌案，拖了这些时日，他的耐心也耗尽了，今日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外人眼中的盛宠也只是每日过来询问更多有用的消息罢了，这几日出入她院内的丫鬟婆子脸上笑得格外殷勤，其中缘由不说也能猜得明白。
“殿下不是派人盯住了威武镖局？那丫头死前送出的几封信也是那里，还需妾说什么？”陆明沅也不似往日温柔，三分嘲讽、七分冷漠，自英王世子进来时就维持着斜靠在床边的姿势，视线投向窗外，不知看向哪里。
“若是有用，我还需问你？”说到这，英王世子便是一肚子火气。
威武镖局京城分号里里外外足有四五十口人，每日进进出出又是一堆，且镖局做的原就是为人保平安的行当，再从中找出一个会武艺的年轻女子，只靠着他手下那些人难于登天。
本来有机会的，只是那女子身手实在滑溜，他要的又得是活口，埋伏在暗处的箭手不敢下死手，被那女子寻了空子甩开了他的人。
如今筛下来还有四五个可疑的，其中有没有他要找的人，还不能确定。
那夜闹出的动静不小，禁军巡城时撞到了他派出去的其中两人，还不知被谁报到了皇祖父面前，英王世子一早被叫进宫便是交待此事的。
他费尽心思琢磨许久才扯出一个府中混入不明身份之人，追捕过程中手下这才误闯进禁军视线的借口。皇祖父是个疑心重的，事后必会派人细查，日后他再有任何不妥的动作，稍有不慎就会为自己招来祸事。
下一刻，英王世子径直走到床榻前，粗暴的抓住陆明沅的头发，硬生生将她拖了下来。"收起这副自怨自艾的嘴脸，三日！若你不能从那五人中找出我要的人，我这府里便也不需要再有你这位陆侧妃了。”
哪里还有平日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嘴脸？
被拖行的短短功夫，陆明沅彻底认清现实。
有一瞬，她想起了江宁，假如她能做到像她那般甩手离京，她的结局会不会好一些？
头皮快要撕裂的疼痛让她很快回归现实，没有假如！江宁不也死了！
什么结局！她手上还有个人
是死了，便真的都没有了她不甘心！
“世子息怒！妾定会在三日内寻为您寻到您要的人！”下一刻，陆明沅脱口而出哀求。
“早这样多好？”英王世子蹲下身子，眸色森森，慢慢说道：“三日……”
“是！”
陆明沅身体伏在地面，额头紧紧贴地，眸中极其阴郁。
一年前，慈宁寺后山。
陆明沅推开房门。她借着上香礼佛的由头好容易才得了世子妃准许出府来到这里，身边跟着的丫鬟早被她支走，为得就是见一见房内之人。
“我要报仇。”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陆明沅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这般反应立刻引来江箐箐愤怒的注视。
她赶忙假装咳嗽几声试图止住笑意，“对不住，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话毕，她自觉拖来了一张圆凳，摆在床榻前坐定。“下令抄家凌迟的是圣上，你想报仇，莫不是还想着谋朝篡位？”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就这样从陆明沅口中轻飘飘的说出来。
江箐箐心中一阵翻腾，连呼吸都不自觉沉重了许多，“我我要杀了沈济川，若不是他，我爹不会死的！”
江大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若不是她识人不清，给了沈济川机会，江禄又怎么会得了自家亲女婿的反咬一口，继而落井下石踩着他们江家满族性命得了圣上的宠信？
两人间原没什么交情，不过早前陆明沅被江禄指到江箐箐身旁跟着伺候了一段日子。
如今该葬身火场内的沈夫人江箐箐好端端出现在这里便是陆明沅的手笔，她趁着人心未定时抢先一步救出江箐箐可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姐妹情谊。
有这个蠢货在，有些人便能更好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夫人，不，想来这个称呼你也不愿意再听到了。”见她脸色一白，陆明沅浅浅笑着，一点不在意自己此刻的残忍。“”江大小姐，寺庙后山住了这些时日，每日伴着青灯古佛还不能让你想得明白些吗？你当只一个沈济川就能让你爹送命？”
江箐箐默不作声。
此时虽是酷夏，这里的屋内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意，再环顾四周，这屋内的摆设还算齐全，只是大都磕痕缺角，单陆明沅坐着的圆凳也是油漆脱落得斑驳陆离。
想想也是好笑，见着总是对她们颐指气使的江箐箐落得这副模样，陆明沅这心里还真是有些说不出的痛快。
江箐箐的呼吸渐渐平稳，终是再开了口：“你既还是世子侧妃，便就能助我，我只要沈济川死！皇上定的罪，我爹我江家得认！只是谁都可以来落井下石，只那沈济川不成！”
江箐箐的恨，陆明沅多少知晓一些缘由。
想当初沈家在江禄眼中就是个破落户，沈家商户出身，族中子弟连参加科考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沈济川命好，族中有位无子嗣的远房伯父，偏那个伯父还是有军功的。沈父是生意人，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决然推出了自家儿子沈济川给他那个远房堂兄做了嗣子，不然哪里轮到这样的人混入禁军麾下。
那时禁军中一堆新人沈济川办事圆滑、长相出众，最是惹眼，江禄一时惜才便将他提拔到自己身边做了个亲卫，既是亲卫便能经常进出江府。
相貌堂堂、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的男儿郎最能惹得懵懂少女春心荡漾，自打沈济川出现在江府，江箐箐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温柔许多，但凡是个人都能瞧出，她这是瞧上了那沈济川。
江箐箐也不避讳，更是经常缠着沈济川带她出去游玩，眼看着是女有情郎有意，一副即将要水到渠成的模样。
可惜江禄命人查过沈济川的底，他家中是给他订过亲的，对方也是商户出身，两人原该也是极匹配的。
只是沈家心思活泛，见着江箐箐的架势，早早张罗起与那家退亲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