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梦
入夜,云层压得极低,透不出丝毫星光来,此时院中一丝风意也无,只让人觉得胸间沉闷。
隐隐传来一些马蹄踩在石板上咯哒咯哒声、铁器碰撞盔甲声,
宣旨太监尖声道:“禁军统领江禄接旨—!”
随着最后一字话音落下,蓄势待发的侍卫瞬时冲入平日高不可攀的江府,嘈杂之声传遍了江府的上空,无数房门打开、关上,夹杂着惊呼哭嚷。
不知哪家觉浅的婴儿被惊醒,不谙世事的婴孩,张嘴便要啼哭,直发出半声“哇-”便戛然而止,生生便被捂住了嘴巴。
江宁一夜无梦,直至房间门被撞开,小丫头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出事了,出事了!宁姐姐。”
“怎么了?”江宁顷刻恢复清醒,起身穿衣。
“方才宫里来人将指挥使府围得严严实实,义父连夜被带进宫里。”
“哦”江宁语气中惊讶的情绪不减,动作却稍稍缓了下来。
“宁姐姐我们”院中江宁进来的时间最长,年纪最大,平日园中女孩子之间凡事皆以她马首是瞻。
这样大的阵势她是第一次见着,心里可是怕极了。
算算日子该到了,江宁面色不显,语气轻松道:“义父与圣上之间毕竟有从龙护驾的情谊在,慌什么?”
小丫头顿住,她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所以然。“可是”
“别怕,”江宁缓缓系上最后一颗盘扣,“约莫是义父哪里惹得圣上不痛快,多是关上几日了事,我出去一趟,晚些让院中姐妹在前厅等我,有些话要交待你们。”
“是。”见江宁如此笃定,小丫头稍稍安心了些。
更夫巡完一圈后,已是三更。
这会儿宫中侍卫已押走江禄,阖府丫鬟小厮皆被关在正堂,一队侍卫专门看守。
江宁轻车熟路摸到了房顶,扒开瓦片朝下观察。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过来,江宁才敢顺着屋顶翻身进了屋子。
果不其然,这里刚刚经过一番扫荡,正是侍卫们松懈的时候。
她所处的房间现下房门大开,屋内一片狼藉,像是刚刚遭过贼。
凭着记忆,江宁寻到了次间,红木桌案上摆着的是江禄原配余氏的牌位,说也有趣,硕大的江府自原配仙逝后,十几年来正房夫人的位置一直空着,为江禄在京中各家后宅内赢得了不忘亡妻深情的好名声,只是说是深情也不尽然,江府后院的六七八房小妾又该如何解释?
江宁不敢耽搁,在牌位后的墙壁上不断摸索。
她曾偷看过江禄有过类似的举动,而后便不见了踪影,也因此断定这间耳房之内必有暗室。
果不其然,在摸到一块似有松动的砖块时,她下意识按了下去,接着便是吱呀一声,墙壁竟自己移动,接着弹出了密室入口。
为虎作伥这些年,她见着江禄在朝中愈发顺风顺水,各处官员费尽心思都要攀上他的关系,这些年来四处收受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竟就被他藏在元妻牌位的墙后。
都道是富贵迷人眼,踏入密室的第一眼,江宁险些要被满室的财宝惊得滞住了呼吸。
靠着墙壁两边悬挂的长明灯的光亮,江宁迅速调整了下呼吸,待心中震惊平复些,寻到摆放在博古架上装满银票的锦盒。
饶是对着满室财宝多不甘,江宁深知仅靠她一人根本带不走这些东西,见好就收方是明智。
收好银票,江宁的视线转瞬被架子上方小巧紫檀木盒吸引住,扫视一圈不好带的瓷器玉盏,貌似只有这个可以带走。
打开木盒映入眼帘只一块刻画着古怪字符的令牌,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江宁想也没想咬了一下,硬!
金的?
有人来了!
江宁想也不想将令牌收在怀中,待外头的动静消停了,再略有不甘看了一眼密室,愤愤离开。
“咱们都得离开这里。”
厅内齐齐站着七八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认真听着江宁的吩咐。
“宁姐姐,离开这里之后呢?咱们该去何处?”胆大的姑娘开口询问,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这里再无处可去。
江宁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心中怅然,就连她亦是如此,离了生活了十余年的清风别苑,该去往何处亦未可知。
“平日师傅们教导你们的都忘了?隐于集市是最基础的能力。”
“何时回来呢?”
“不必回来了。”
此话一出,厅内的几个小姑娘皆被惊住了,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没人来我这领五百两银子,随后即刻出城,不可耽搁。”江宁的语气不容置疑。
“宁姐姐”窃窃私语后,还有些不甘心的。
“你们在这里生活了都有五六年了吧。”江宁态度稍稍放缓了些,“如今江府已大难临头,咱们的身份特别,若还留在此地,保不准明日官差追查过来,届时你们的身家性命可说不准了。”见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江宁继续说道:“平日教导你们的师傅都忙着各奔东西,难不成你们觉着仅靠你们能躲过这一劫?”
“”
“好在养在这里这些年,师傅教导保命防身、察言观色的功夫你们学得都不错,若离了这里靠自己想来也是能活得不差的。”
“姐姐”
“被你们叫了这些年的姐姐,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去送死。拿了银票,速速离开,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
京城百姓一年的生活五两银子绰绰有余,凭借在这里学到生存本事,再加上五百两银票,足矣这些小姑娘安稳一生。
分发完银票,厅内的小姑娘一个两个逐渐离去。
“宁姐姐我们能跟着你吗?”还有两三个年岁小些的不肯离开。
江宁看着她们稚嫩的面孔,有些滞住。
素日她习惯独来独往,这些年看着清风别苑里一同长大的姐妹一个两个离开、死去,新的孩子再一个两个被送进来,循环往复,让本不愿多与人亲近的她变得更加漠然。
思索良久,江宁终是点头同意。“刚好我还有些事需要你们协助”
从屋顶跌落下去时,似有无尽的黑暗将她整个人吞噬。
床榻上,秦君宁猛地睁眼。
重归现实,她仍处在自己的屋内,眼前虽仍是漆黑一片,伸手见不着五指。耳边还却能听见隔壁屋内阿奴睡梦间的呓语,确是令人心安的一切。
外头除了偶尔呼呼的风声,再无其他。
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