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番外之萧恒：：云卷云舒伴此生
那小丫头也不怕人，听到萧恒问话，抱歉道：“老伯，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宅院中住了人，只是好奇，这才从这狗洞处爬进来看看。”
老伯？
听到这称呼，萧恒当真是一愣，他有这么老吗？
想他云王当年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引得万千少女倾心相待的啊！
怎么如今竟被小丫头喊老伯了？
萧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唉，许是许久未拾掇自己了，这都胡子拉碴的了啊！
他和善的笑着道：“狗洞？”遂看向小丫头的身后，她方才拱出来的地方。
庭院年久失修，院墙处有些洞也是常事，此处被杂草挡住了，确实不易发现。
萧恒笑着摇摇头，不禁道：“私闯他人府邸可是不礼貌的哦！”
小丫头撇撇嘴，不甚在意道：“老伯，这么大的宅院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萧恒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竟有一瞬恍惚。
曾几何时，他也认识一个如此灵动澄澈的丫头，总带着温暖明媚的笑意，也曾给过他一分真心的关怀。
他微微垂下眼眸，道：“嗯，是啊，我一个人。”
“哇！那你岂不是很孤单？”
萧恒看着小丫头夸张的表情，不禁轻笑出声，道：“是啊，是有一点，你可愿没事时来陪我？”
“好啊！”小丫头心无城府，爽快的点点头，道：“老伯，我叫二丫，家就住在北街十里巷，离这里不远，但我娘不让我来这宅院，说这里不吉利，我得偷偷的来。”
萧恒慈爱的笑着，不禁问道：“你怎么喊我老伯呢？我有这么老吗？”
小丫头夸张的瞪大眼睛，指着池塘里乌黑一片的水，道：“老伯，你要不要照照看自己？不老吗？”遂又仔细的打量着萧恒，蹙眉道：“老伯，你不会连自己多大年纪都不知道了吧？老糊涂了？”
萧恒都被这没大没小的小丫头逗乐了，平日里他虽然和善，但府中众人皆知他身份，即便再熟悉也没人敢对他如此“不敬”，想来这可是从小到大头一个敢如此同他说话的人啊！
萧恒笑着问道：“如今是什么年份了？我当真是要算算自己多大岁数了！”
“太平十八年啊！”小丫头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却让萧恒当真愣怔住了。
太平十八年？！萧烨已登基十八年了啊！
时间过的太快，不经意间便从指间溜走了，他确实是老了啊！
这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喊他一声老伯也不为过了！
萧恒无奈的摇摇头，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天光渐渐暗了下去，小丫头望了眼天，吐了吐舌头道：“老伯，我该回家了，回去晚了我娘该打我了！我改日再来看你哦！”
说罢，小丫头便一蹦一跳的往墙角的狗洞跑去。
“那个……二丫？”萧恒忍不住出声道：“你下回来能给我带点东西吗？”
二丫回头望向他，好奇道：“老伯要什么？”
“你……会做雪菜面吗？”
二丫眨了眨澄明的大眼睛，点头道：“会啊！老伯要吃吗？”
萧恒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二丫爽快应道：“好！改天我带我娘腌的雪菜来给你做面吃啊！”说罢，欢快的冲萧恒摆摆手，便消失在了草丛中。
萧恒眼角挂着笑，也冲那已消失的背影挥了挥手，直到再也望不到人，他依然举着手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出神。
这小丫头总让他想起阿离，曾经的阿离也是如此这般明艳又温暖。
他微微垂下眼眸，任凭夜风吹凉他的身子。
雪菜面啊……是萦绕在他心底多年的梦。
|
后来，二丫便时常来，来陪着萧恒看书，陪着他耕地，也时常给他做一碗雪菜面。
说实话，小丫头的手艺不怎么好，面做的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总也不尽如人意，做一碗面能把厨房闹腾得鸡犬不宁。
可萧恒每每都会认认真真，一滴汤汁都不漏的将面吃完，神色享受又充满了旁人都看不懂的缅怀。
这样的陪伴，这样的日子过去了许多年，直到二丫要嫁人了。
出嫁前夕，她为萧恒做了最后一次雪菜面。
“老伯，我明日便要嫁人了！”
萧恒端着面前的面碗，吸溜了一口热汤，笑意慈祥的说道：“好哇！前段时间便听你说了，你娘给你定了亲事，嫁了人便好好过日子。”
吃了这么多年二丫做的雪菜面，他竟神奇的没有忘记最初阿离做的那一碗是怎样的味道。
有些滋味如印入了骨血一般，从不会被淡忘，平日里兴许想不起来，可一旦重新品味，有些融入了骨血的回忆便会随着曾经舌尖的味道，一同涌入脑海。
即便二丫做了这许多年，竟是没有任何一碗如阿离的那一碗一般的滋味。
随着这一碗碗雪菜面，二丫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褪去了多年前初见时的青涩和稚嫩，不变的仍是那双大眼睛里的灵动与澄澈。
经历简单的人总是易保有纯真的。
她慢慢的坐到萧恒的身边，看着他认真的吃着面，满室都是雪菜的酸香气，她抿唇一笑，道：“老伯，我给你做了这许多年的雪菜面，每回问你好吃吗？你都说好吃！可我知道自己的厨艺不佳，你每回都吃的一点不剩。小时候并不懂，可现在我长大了，你有时看我的眼神好似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你吃的也不是雪菜面，而是心底的回忆吧！”
萧恒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喉头上下翻滚，咽下无尽的苦涩。
二丫抿唇一笑，道：“老伯，以后我不能时常来了，雪菜面……便不要再吃了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些年，他吃过太多的雪菜面，也该回忆够了吧！
就……放过自己吧！
|
太平二十五年，萧恒竟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九十九响礼炮，这一日如同多年前一般，礼花满天，满城欢腾，万民同乐。
萧恒没想到，他竟能活着再见一回新皇登基。
虽未出府门，但街道上欢腾的声响还是传入了府中。
萧恒有一瞬心慌，拉着奴仆们焦急的询问着：“烈曌帝驾崩了？！”
奴仆们看着他少有的心慌意乱的模样，一向风轻云淡的老者竟是有些失态的癫狂，便赶忙出门询问看守的将士们，得到了准信儿。
烈曌帝并非驾崩，只是退位让贤了！
萧恒的一颗心落回了肚里，又不禁有些自嘲的笑了，果然是萧烨啊！
果然，他从不稀罕那皇位！
|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日子太过平静往往让人模糊了年岁。
弥留之际的萧恒神思有些混乱，奴仆小七守在他的床边，陪了他这么些年，小七自是对他有几分感情的，看着垂垂老矣的萧恒，他不禁湿了眼眶，握着他的手，道：“主子，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萧恒看着小七，眼神混沌，不禁哽咽道：“小七……我……我对不起你！”
小七泪眼婆娑，哭着道：“主子对奴才很好！再没有比您更好的主子了！奴才能伺候您一场，是奴才几生修来的福分啊！”
萧恒微微勾起唇角，握着小七的手紧了又紧，终一声叹息，呢喃道：“小七，我对不起你！来世吧……若有来世，我还你！别、别怪……哥哥……”
最后的呢喃支离破碎，奴仆小七听得云山雾绕，只顾着伤心落泪了，竟也没太在意萧恒最后的话。
放下心结的萧恒，用余生的时间做着自我心灵的救赎，无论现实与否，他都愿活在自己的梦中，竟是活了个大寿数。
终在一个平凡的雪夜，结束了他不甘、荒唐、落魄又释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