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番外之萧恒::潮起潮落心不甘
自天启二十八年,曾红极一时的云王府被封门后,便再无人见过那位风流倜傥,满面桃花的云王殿下。
曾经的云王府也是门庭若市,往来门客不断的,现如今竟是门可罗雀,萧条寂静得很。
门口那龙飞凤舞的三字牌匾蒙了层厚厚的灰,不知有多久未曾打扫过了。
市井百姓们时常从门前过,早已习惯了这座看似荒废了的府邸沉寂的模样,皆见怪不怪,无心多看一眼。
久而久之,人们甚至都忘记了曾经的那位云王,那位玉树临风、潇洒俊逸的云王,那位胆敢起兵谋反,最终搭上了九百六十三条人命的云王。
被终身监禁的萧恒此生都未再踏出这道府门。
初始的那几年,他确实不习惯。
偌大的云王府只余不足十名奴仆杂役伺候,许多地方都顾不到,能确保他一日三餐不被饿死就不错了,清洗洒扫总有兼顾不到的地方,是以云王府中越来越萧索。
花园久未打理,杂草丛生,池塘中泛起了诸多墨绿色的青苔污垢,浑浊不堪,池中的鱼儿怕是都死绝了吧!
空了的院落久未住人,奴仆们也都顾不上打扫了,慢慢积满了灰尘。
起先萧恒还计较,后来便慢慢没力气计较了,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力去计较奴才们尽不尽心呢?
方被监禁那几年,萧恒灰心丧志得很,一度想过一刀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可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总也不甘心就如此了结了自己的性命,自裁也是要有勇气的,一旦有了退缩之意,那一刀便如何都下不去了。
日子便也这样一天天的过,慢慢的萧恒便也习惯了。
那一年的除夕,他听到了九十九响火炮震天,礼花齐放。
当时的他正窝在房中守着火炉看书,听到声响时,心猛地一揪,转而便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他慢慢闭上双眼,压下心底的翻江倒海。
父皇驾崩了啊!老三终是走上了那把龙椅!
原以为,萧烨登基后,他便会迎来一张圣旨,一杯毒酒亦或者一条白绫,结束他这荒唐的终身监禁。
可转念一想,曾经是萧烨保下了他的一条命,如今萧烨登基,更不可能再要他性命了。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萧烨都不会让他死,沽名钓誉也好,尊重先皇也罢,萧恒都不会死,他会如萧尊的圣旨所言一般——至死不得出!
罢了,萧恒在某一个瞬间便想通了,既然活着,便好好活着呗!
时长日久,曾经心中的执念和不甘好似都烟消云散了,输了便是输了,即便输也要输得起啊!
萧烨登基后,竟还想着他这个二哥,每月里分到云王府的份例银子竟是比以往都多,奴仆们也都尽心了不少。
萧恒心中有数,却也只是但笑不语。
他现在什么都不计较了,便这样活着吧!
闲来无事,时日太长,自己不寻点儿乐子,那就太难熬了。
奴仆们不愿做的事,萧恒便自己动手。
云王府太大,其余地方他管不了,便只管自己住着的这处小院,勤快了也自己拿着笤帚扫扫院子,擦擦桌椅板凳,打扫香灰,清理香炉,甚至自己浆洗衣物。
起先奴仆们有些心惊,怕上面人知道了怪罪,便拦着萧恒不让他沾手这些粗活,可萧恒却笑着说他很闲,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想好好的过。
奴仆们便也不再多管了,这群奴才都是萧熠当年安排的,知晓此人是堂堂的云王殿下,是当今圣上的亲二哥,虽谋逆犯上,结党营私,可萧烨留了他一条命,且命人好生照料他的起居,除了不准他踏出府门一步,其余都随他,奴仆们自是不敢太过怠慢他的。
又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萧恒学会了缝补衣物,学会了亲手烹茶,甚至还跟着一名奴仆学会了几道江南小菜,时常自己烫壶酒,坐在院中的摇椅上,便能自斟自酌,自娱自乐。
他舍弃了曾经的那些绫罗绸缎,穿着棉布的素衣竟觉得格外柔软舒适,也不知曾经为何觉得那些华丽的锦缎那样好呢?
他还让人在小院门前开垦出了一小块地,自己种些时蔬。
起先不会种,总也不见种子发芽,问过了几个奴仆才得了些窍门。
第一次看到种下的种子冒出了嫩嫩的新芽时,萧恒挽着裤脚,叉着腰,在阳光下朗声大笑了许久。
相处久了,奴仆们都觉得这位云王殿下没什么架子,给什么吃什么,好伺候的很,即便有时他们躲懒,他也不太计较,竟是什么都自己亲自动手做。
这些年,对他们提过的唯一要求便是每隔几个月便命人去书斋为他购买许多新到的各种书籍。
不拘什么品类,诗词歌赋也好,杂文游记也罢,甚至话本子都行。
进了这道府门的奴仆们无令不得出,平日采买都是交给守门的将士,是以采买书籍的事也只能劳烦他们。
只要有书看,萧恒便很满足,这些年购买的书都堆成了山,书房的架子上放不下了,他便放到软榻上、书桌上、茶座上,甚至地板上,整个书房都摞满了书。
闲暇时,他便直接在书房席地而坐,一待便能耗过大半日。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多少个日夜更替,多少个春去秋来,萧恒都数不清了,他的心态日渐平和坦然,好似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这一日,他如常坐在后院的亭中晒太阳,一手执一本已被他翻得书页有些破损的旧书,一手拿着茶杯喝着茶。
已入秋了,风渐凉,却格外清新,有太阳时暖暖的,不似夏日的艳阳那般灼人,很舒适。
本是打算喝完这盏茶便回小院去,今日收了新鲜的小白菜,晚上让小七清炒了,陪他一起吃。
奴仆中有个少年,手脚麻利,很有眼力见儿,萧恒很喜欢。
最喜欢的便是那少年的一双眉眼,很干净很清透,总洋溢着阳光的明媚,萧恒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想起了萧烁。
这个弟弟啊,是他此生最愧对的人。
本无意伤之,却成为了他争夺权势的牺牲品。
他愧疚、懊悔,却再无机会偿还一二。
看着那个少年,他总有些微出神,便将他调到了自己身边,伺候他的同时也和他做个伴,并给他取名“小七”。
每每喊他,便好似在喊自己的弟弟一般,每一声都是对自己的惩罚。
萧恒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便想起身离开凉亭,刚迈开步子,便听到不远处的院墙下有什么异样的响动,在寂寥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萧恒微微一愣,侧眸望过去。
便见院墙处的杂草丛后有什么东西在动,拱得那杂草丛一动一动的。
半晌,便见杂草丛后钻出了个小丫头,看起来年岁不大,穿着一身很寻常的衣裙,一张娇俏的小脸儿和花猫似的,头上还顶着两根杂草。
方一爬出草丛,她一个咕噜爬起身,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瞪着一双澄澈明媚的大眼睛到处看。
当与凉亭中的萧恒四目相对时,小丫头明显一惊,拍打尘土的手都顿住了,和萧恒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萧恒看着她那双澄澈灵动的大眼睛,心头微动,半晌回不过神来。
小丫头没想到自己闯入这座荒废的旧宅会撞见人,当即有些害怕又有些意外。
两厢皆是愣怔了半晌,还是萧恒率先笑了,道:“小丫头,你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