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千里江山图
当萧烨走出四皇城城门时，脊背挺直，步伐坚定，面色沉冷，任谁都看不出一丝丝的破绽，他依然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烈王爷。
只是那微微泛白的唇角和赤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方一见到他的身影，仇隐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接过萧烨手中那个大得出奇的画轴，关切道：“爷，您怎么样？可有什么事吗？”
仇隐不动声色的冲萧烨的身后望了一眼，不出所料，并没有望见那道纤细的身影。
萧烨好似魂归天外了一般，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哑透了，轻声道：“没事，回营！”
仇隐微微一愣，赶忙招呼众人撤回大营。
一路上，萧烨端坐马上，霸气凛然，丝毫瞧不出一点异样。
可仇隐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了，自是有感觉的，他能感觉到萧烨此刻异常平静的面容下是极力压抑着的惊涛骇浪，如那冰山下的火种，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烈火焚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好不容易回到了大营，萧熠得了信儿急三火四的冲了出来，在看到萧烨的脸色时，便什么都有数了。
禁不住心底一声叹，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仍禁不住感到惋惜。
萧熠轻咳一声，佯装严肃道：“无关人等都退下吧！各自休整去，那个……老三啊，我有事找你，你来我营帐一趟。”
萧烨淡淡的点点头，便迈步冲着萧熠的营帐去了，刚走两步又顿住，从仇隐的怀中拿过了那个硕大的画轴。
这是离儿送他的！
萧熠看着萧烨表面平静，实则恍惚的状态，无奈的摇摇头，低声吩咐仇隐道：“去备些酒菜来吧！”
仇隐了然的应了声，赶忙去准备了。
这些日子以来，萧烨没休息好便也罢了，连吃都没吃好，现在突然得了这样的结果也如乍然卸下了心力，若不发泄出来，许是当真会倒下。
不出半刻，仇隐便端着酒菜进了萧熠的营帐，都是一些简单的下酒小菜，还特意备了温酒，以防萧烨冷酒下肚更是伤身。
萧熠挥了挥手，屏退了仇隐，营帐中只余他与萧烨两人。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急着问，只默默地陪萧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萧烨抬手倒了杯酒，仰头灌了下去，一杯不够又是一杯，直到第三杯下了肚，还要继续时，被萧熠一把拦住了。
他拧眉道：“老三！酒多伤身，即便心中苦闷也莫要如此急饮，想和大哥聊聊吗？”
萧烨拿着酒杯的手顺着萧熠的力道慢慢散了，酒杯“当啷”一声落在了桌案上，“咕噜噜”翻滚了两圈。
半晌，他笑了，可那笑容支离破碎，声音里好似揉了一把沙子，“大哥，她将整个天下给了我，换她的自由……”
萧熠一愣，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什么？你说整个天下？那四皇城……”
萧烨慢慢地阖上双眼，道：“是啊，整个天下！”
萧熠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句话涵盖了太多的信息，令他一时都消化不了。
萧烨将他与阿离在凉亭中的对话简单的说与萧熠听。
良久，萧熠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得不说，阿离当真是用心良苦，思虑周全啊！
其实若要强硬攻打四皇城，又有什么难的，可难就难在收复后的统治！
若不能做到完全的征服，即便收复了又有什么用？
此地民族繁多，人文开放，与中原大相径庭，而阿离的要求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只有让血脉融合，文化传承，几代人之后，许是这种民族差异性便会削弱不少，于政权于统治都是有益的。
萧熠拍了拍萧烨的肩膀，为他倒了杯酒，道：“老三，大哥此生也见过不少女子，只能说阿离是我生平所见，最有大局观的一个女子了啊！你同她相识相恋一场，此生不悔了！”
有多少人在面对唾手可得的万里河山时，能做到心如止水，将君临天下的诱惑拱手让人？！
萧烨慢慢的闭上双眼，忍着心中的剧痛道：“可是大哥，赢了这天下，为何我一丝喜悦都没有？”他慢慢抬起右手捂到了眼上，薄唇勾起一抹破碎的笑意，“原来，我终是输了她啊……”
他的声音里染上了哽咽，有湿意顺着指缝慢慢沁出，连肩膀都随之轻颤了起来。
萧熠看着自己亲弟弟如此，亦是心头钝痛，跟着红了眼眶，抬手捏上萧烨的肩头，用了点力道，哑声道：“老三！别这样！大哥知道你心里苦，你是即将荣登大宝之人，若非天灾或国丧，君王不能落泪！听大哥的话，别这样！”
“大哥，就一日吧，就此一日，我不再是烈王，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萧烨唇边的笑意更甚，是那样的讽刺，原来这万人追捧的至高皇权是一道禁锢灵魂的枷锁，从今以后，他再无自我！
捂着眼睛的手顺势抹了一把，将湿意擦净，却擦不掉那如泣血一般的红，萧烨微微抬眼看向了一旁静静放于桌案上的画轴，他起身过去，想要展开。
这么大的画轴到底是什么？
因为太大了，萧熠也过来帮忙，同萧烨两人一人一边慢慢的展开画轴。
当那幅画完全呈现在眼前时，两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一幅近一人高，足两丈长的画卷，不是什么水墨丹青，不是什么美人工笔，而是一幅囊括了整个大陆版块的千里江山图！
此地图将整个四皇城也归于了中原王朝，细细的勾勒出了各城池的分布，河渠、湖泊、山脉的位置，甚至连大一些的主官道都清晰可见。
由南到北，由东至西，甚至比现如今皇宫中收存的行军地图还要详细几分。
萧烨不知道的是，这幅地图是阿离亲笔所画，画了几个月了，从她回到四皇城后便开始画了，若是从头画，几个月的时间必是完成不了的，而这幅地图便是当年雪衣挂在厢房中的那一幅，只是被阿离稍加修改了。
加上了四皇城，也加上了诸多细节，终是成了这样一幅令人震撼的千里江山图。
虽没有水墨丹青的挥毫泼墨，也没有美人工笔的精妙绝伦，可看着这图，便能感受到恢弘壮丽之感扑面而来，看那河水汤汤，看那山峦叠起，好似当真将万里河山踩于了脚下！
萧熠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感佩，再到最后一声叹息。
现如今，他除了一声轻叹，竟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这样一个女子，还能让人说什么呢？
萧烨的手握着画的卷轴慢慢攥紧，竟是攥得指节都泛了青白，他猛地闭上双眼，咽下喉头的苦涩。
良久，良久，他哑声道：“大哥，我同离儿有个十年之约，十年的时间，我会稳定朝纲，平定天下，将这江山交托到后人的手中。”
不管阿离应没应下他这十年之约，他都固执的刻在了心头，这也是唯一能支撑他往后余生的念想了啊！
萧熠微微一愣，这“稳定朝纲，平定天下”，他是不怀疑的，可这培养后人，十年？就是现在生也来不及了吧！十年，娃娃还没长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