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更多的是遗憾
阿离费力的爬到了半山坡，累得有些眩晕气喘，扶着树平息了好一阵。
慢慢走到那座坟前，阿离拎着裙摆跪了下来。
三年多了，她终于又回来看望嬷嬷了。
坟茔被打理得很干净，周边连杂草都没有，就连墓碑上都没有多少尘土，可见是有人平日里精心照料着的。
可即便再干净，也止不住阿离的心中荒草丛生。
她看着墓碑上的字，良久，深深的磕下头去。
嬷嬷，阿离回来看您了！您在天上一切可好？
阿离找回了自己的家人，有家了，嬷嬷不必再担心阿离没有人心疼！
我现在……很好！
谋害您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三个头磕下去，早已泪流满面。
雪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未发一言，也未靠近一步。
山风徐徐的吹过，撩起她长及腰身的墨发，如嬷嬷轻柔的手拍打着她，安慰着她。
阿离轻轻闭上双眼，泪潸然而下，感受着卷挟着青草香的山风将她轻轻包围，如嬷嬷温暖的怀抱。
她跪了良久，久到好似要与这墓碑融为一体一般。
雪衣轻步上前，柔声道：“少主，人死不能复生，一切仇怨也便尘归尘，土归土了！少主不该背负着别人的仇恨过一生，恨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放下比拿起更难，但贫道相信，少主做得到！”
阿离慢慢睁开双眼，透过泪眼婆娑看着面前的墓碑，哑声问道：“雪衣，我父亲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会被萧尊处心积虑的囚禁了二十年不得自由？！
他到底是谁？会令萧尊忌惮到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雪衣抄着袖子，抱着拂尘，抬眼望向远处，站在半山腰处能俯瞰远方。还是清晨时分，西郊的官道上车马甚少，透着一股子安宁。
“你的父亲是萧楚卿，是萧氏正统嫡出的太子，萧尊便是杀了他父亲，也就是你祖父，才谋夺了皇位，换言之，你是真正的萧氏嫡出公主！”
听到这令人震撼的事实，阿离的神色很淡然，心中亦是无波无澜。
她微垂着眼眸，只觉得可笑又讽刺。
那个龙椅皇位，到底折了多少鲜红的生命？！又有多少人为了这通往至高皇权的路赔上性命？！那皇宫前的汉白玉石阶便是皑皑白骨垒成的，每一块都浸满了鲜血的颜色！
到底值得吗？！
雪衣似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淡淡道：“少主不必想不通，人和人是不同的，每个人的追求亦是不同！有人向往君临天下，有人向往世外桃源，没有真正的对错与否，单看如何选择，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贫道只能告诉少主，你的父亲是个仁善慈悲的好人，淡泊名利，宁静致远，和……城主相得益彰，十分般配！”
阿离垂着眼眸，一直未发一言。
雪衣轻叹一口气，道：“少主，你如今的伤怀更多的还是遗憾吧！”
阿离慢慢撩起眼皮，也望向远方。
是啊，若说她对萧楚卿有多深的感情，自然是没有的！
只是方一相见便又失去，更多的是遗憾，以及对至亲离去本能的感伤。
雪衣柔声劝道：“少主，曾经那场皇权之争，贫道并未参与，不甚清楚内情。但眼下却是我等在经历的，四皇城搅进了朝廷之事，刺杀了萧尊，朝廷必然发难，无论萧烨肯与不肯，派兵围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望少主尽快打起精神，以谋来日！”
阿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慢慢的站起身，重新看了一眼杨嬷嬷的墓碑，转身带着雪衣向山下走去。
雪衣淡声问道：“少主不打算将这坟迁走吗？”
他以为阿离来这一趟是打算将杨嬷嬷的坟迁回四皇城供奉呢！
阿离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了，嬷嬷会喜欢这里的，也许在这里能望见她想见而不得见的人吧……”
雪衣点点头，又问道：“那楚卿的……”
阿离抿了抿唇道：“封住尸身，待回了四皇城再安葬！”
雪衣笑着点点头，少主能振作起来便好啊！
回到马车旁，雪衣吩咐了冷幽然，要她封住萧楚卿的尸身，否则天气渐暖，不出两天尸身便会腐烂，一旦尸毒扩散，他们这群人都得中招。
冷幽然想了想，找黎清风要了几根他制皮面的银针。
比针灸的银针稍粗一点，精准的刺入了萧楚卿的几处大穴中，又给他种下了几只蛊虫，能保他这一路回程尸身不腐，且不会僵硬，方便他们携带搬运。
到了屠苏运河，阿离决定还是走水路，一来更快一些，二来也免了沿途经过村庄城镇留下行踪，徒增麻烦。
妙五人加紧时间采买，安排船只，尽可能这一路都不靠岸了。
搬运萧楚卿尸身的事便成了黎清风的活儿，他背着萧楚卿上船，尸身再柔软也是个死人了啊！
黎清风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百无禁忌”，还是吓得脸色微微泛了白，被冷幽然多番嫌弃。
“瞧你那点出息！又不是没杀过人，死人更是从小见到大，有什么可怕的？！”
黎清风瘪着一张脸，道：“见过杀过可没背过啊！要不你来试试？”
“你可当心着点！这可是少主的亲生父亲，你的敬畏之心呢？”冷幽然蹙眉扶了扶差点从黎清风背上滑下来的萧楚卿。
“是是是！我敬重！敬重啊！他是真的沉啊！”
冷幽然冷冷道：“死人当然沉了！幸亏我种了蛊虫，柔软着他，否则他会更沉！快点吧！上了船抓紧出发了！”
“哎！好嘞！”黎清风颠了颠后背上的人，抓紧迈步上了船。
一行人终于登了船，一艘大船缓缓离了码头，顺着屠苏运河向南驶去。
又一次独立船头，看着滔滔不绝的河水，阿离的心中感慨万千。
遥想当年，她第一次坐船，第一次领略这屠苏运河上的风光，第一次去四皇城，一切好似仿若昨日之事，却不曾想一晃竟过了这许久，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当年南下，正是正月里，屠苏运河上的风光再好也是隆冬时节，一派萧瑟。
如今，正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运河两侧的山脉青葱碧绿，葳蕤苍茂，波澜壮阔，连绵万里。
放眼望去，山色映着河水奔涌，她站在甲板上，迎风而立，微微闭上双眼，让这山风河水尽情的冲刷洗涤着她千疮百孔，斑驳一片的心灵。
山还是那片山，河还是那条河，可人却不再是曾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