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不忘本心
从宫中回府，萧烨的心情很沉重，重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本以为自己从小便被萧尊训练的足够冷心冷情了，可面对萧恒所做下的种种，萧烨也不禁有些自愧不如。
他垂着眼眸，负手而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不觉的走着。
仇隐莫忘一直陪他回到府中，看着萧烨溜达的方向，仇隐拉了莫忘一把，两人便停住了脚步，默默地看着萧烨落寞的背影。
此时此刻，王爷的内心定然是复杂又憋闷的，只能自己想办法排解，他们插不上一句话。
萧烨无意识的溜达着，深吸一口气，抬头便见自己竟不自觉地溜达到了梦梨阁的门口。
他微微一愣，唇边勾起一抹略带无奈的笑意，想了一瞬，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天气已经转暖了，梦梨阁小院中那些沉睡了一冬天的藤蔓根茎都逐渐冒出了小芽芽，绽放着独属于春的嫩绿，是新生的希望。
阿离坐在长廊中，仰头看着头顶覆盖着整条长廊的藤蔓。
冬季里看不出这些错综复杂的根茎都是些什么品种，现下开了春，倒看出这一整条长廊皆被紫藤覆盖着。
虽还未完全重焕春意，但已能想象得到等盛夏时节，整条长廊上垂挂着一串串如葡萄般的紫藤花，暗香浮动，随风而舞，映衬着廊下的小渠，垂花映水，该有多美。
阿离看着看着，便笑了，即便半边脸的烧伤实在算不得美，但被那唇边的笑容映衬着，却有一番别样的温柔。
萧烨迈步走进梦梨阁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景。
她坐在廊下看着冒出了新芽的紫藤，脸上挂着安逸平和的笑意，这便是他渴求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啊！
阿离的眼角余光瞥见了立于长廊尽头的萧烨，收敛了脸上的笑，微微挑了挑眉梢，略带讥讽道：“烈王殿下又是来吃饭的？”
萧烨垂眸一笑，有些无奈，迈步走到了阿离的身边，一撩衣袍便坐到了长廊下。
他没有靠阿离太近，隔着一点点安全的距离，小心谨慎又规矩有礼，竟是让阿离也挑不出错处来。
阿离侧眸看着他，觉得今夜的他好似有些不太一样。
唇边虽带着笑，却那么勉强，眼神中浸满了疲惫与忧伤。
忧伤？堂堂的嗜血烈王也会忧伤？
许是气氛太过平静，也许是头顶的紫藤当真带来了春意，阿离竟没有再出言赶他走，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廊下，许久都未再言语。
直到晚霞的余晖烧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彼此的脸，阿离终还是轻叹一声，柔声问道：“王爷有心事？”
萧烨抿唇一笑，嗓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嗯……叶姑娘，你说……”他垂眸想了想，微微蹙眉斟酌着说道：“一家人，为人父母的也会对儿女有所偏颇吧？”
这好似聊家常的话，阿离心里却明白，萧烨在烦皇家的事，只是不便与她直说罢了。
阿离想了想，道：“皇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家里兄弟姐妹多了，爹娘多多少少是会有偏心的。”
“皇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啊……”萧烨若有所思的呢喃着，苦涩一笑，道：“那我说的这家人还当真不一样呢！”
他既非长子也非幺儿，萧尊却对他寄予厚望，只是这份期许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阿离抿唇道：“父母自有自己的考量，王爷可以换个角度想想。”她沉思了一瞬，说道：“唔……打个比方说，若是商贾之家，爹娘既不培养长子，也不过分宠爱幺儿，却对其他儿子寄予厚望，定然有自己的原因。许是老大资质平庸，不善经商之道，也许是幺儿被宠坏了，难堪大任，亦或者有哪个儿子喜好诗词歌赋，皆不是能培养的经商之才呢？”
阿离用她自己的方式，用最通俗易懂的比喻精准的影射了皇家的境况，只希望萧烨能稍稍解开心中的郁结。
萧烨微微侧眸看了她一眼，她总是如此聪慧，即便他什么也没说，她也能明白他在烦闷什么。
可不是吗？
萧熠从小便知自己没有帝王之资，难堪大任，能做个守城的从龙之主便也罢了。
萧烁自不必说，萧尊从未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己也从未有过什么野心。现如今他更是降智成了五岁的孩童，一切都没了指望。
说到底，还是萧尊的眼光毒辣，三岁看八十，竟是从小便认定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路。
只是……萧恒，他当真看准了吗？若看准了，又哪会有如今的事呢？
萧烨轻叹一声，又问道：“若是……培养来培养去，一个儿子不如另一个儿子有城府有心计呢？那是不是父母选错了人呢？”
阿离挑了挑眉梢，这是说他和萧恒吗？
她淡然一笑，道：“王爷以为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萧烨蹙了蹙眉心，想了想，道：“这得看是什么大事吧？”
阿离笑了，轻声道：“不管什么大事，民女以为最重要的是心！重要的是你怀着一颗怎样的心！雄心壮志也好，狼子野心也罢，心正才能身正！心不正何以立世为人？王爷以为机关算尽，阴险毒辣能称其为心有城府吗？成大事者，必得胸有韬略，心怀天下，慈悲有之，狠厉亦有之，收放有度，大开大合，而不是如那阴沟里的老鼠，竟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她转头凝视着萧烨，轻声问道：“难道王爷会为了自己没有成为那阴沟里的老鼠而遗憾吗？”
萧烨的面色微微一僵，这丫头怎么拐着弯的骂人！？
随即他忍不住笑了，是今日第一次开怀的真心的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离转头看向天边那抹即将消失的红云，柔声道：“王爷只需记得自己的本心便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本心啊……
萧烨随着阿离的目光，亦飘向远方，从他明白什么是天下，什么是江山的那一日起，他的本心没变过，便是身为上位者，该为了依附于他的天下百姓谋求幸福安乐，太平盛世！
想明白这些，萧烨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一直顶在心口的那抹郁结渐渐的散了，他笑了。
遂挑眉看向身边的阿离，笑问道：“叶姑娘，那你说做错了事的那个儿子该如何处置呢？”
阿离粲然一笑，道：“王爷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血脉至亲该如何处置，王爷心中早有论断，又何必问民女呢？”
萧烨唇边的笑意更深，眼中是带着欣赏的灼人火热，就那般死死的盯着阿离。
阿离被盯得不舒服，微蹙眉心瞥了他一眼。
这心结解开了，这人又要犯病了？
她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民女等该用晚膳了，王爷请便。”
言毕，阿离转身便离开了，好似躲瘟疫一般，生怕萧烨又说出什么让她接不住的话。
也不说让他走，也不说让他留，萧烨自然是要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心情不由得大好，看着她仓皇如小兔子一般远去的背影，萧烨轻笑出声，起身便追着她进了主屋，继续蹭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