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九阳大补丹
萧尊赤红着双眼看向萧恒，竟有一瞬恍惚。
这个孩子……
小时候乖巧可人，温顺听话，他说什么便听什么，从未忤逆过他。
从何时开始，他竟生出了这样多的心思，这样多的怨念，是他这个自以为掌控全局的父亲所不知的！
帝王家自是没有什么父子情的，可是……
可是霸道冷血如萧尊，也曾有过一瞬间，幻想过父慈子孝的场景，可他却知，那也只是幻想罢了。
萧恒深吸一口气，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站起身，淡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便在那云王府中等着！”
说罢，他转身便向勤政殿外走去，再不想与萧尊多一言。
萧烨一直站在殿外，并未进去，静静的垂眸听着萧恒与萧尊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样一场皇家的悲剧！
萧恒走出了勤政殿的大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好似是自由的味道，从今往后，怕是再也体会不到了。
他冲萧烨淡淡的一笑，迈步向着宫门的方向去了。
萧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依旧风流倜傥，潇洒飘逸，好似还能看到他那双桃花含情目中流淌的笑意。
萧恒刚一出勤政殿的大门，里面便传出了陆迎春的急呼声：“陛下！陛下！传御医！”
萧尊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萧烨垂眸站在门口，良久，却没进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直到天光都暗沉了下来，直到腿都站的微微发了麻，萧烨才挪动着僵直的双腿向宫门外走去。
仇隐莫忘一直静静的陪在他的身边，他们知道此刻爷心中定然不好受。
恨是一回事，怨是一回事，斗了这么多年又是一回事，只是终究还是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心中如何做到一丝波澜都没有呢？！
萧烨一步又一步慢慢的朝着宫门外走着，身后却传来急呼声：
“三殿下，三殿下，等一等！”
萧烨顿住脚步，回眸望去，便见陆迎春迈着小步，小跑着向他追来。
“春公公，是父皇有事？”
陆迎春好不容易追上萧烨，喘了口气，笑道：“陛下服了药，已经睡下了，殿下安心，不要紧的，只是生了大气。”
萧烨点点头，问道：“那春公公是找我有何事？”
陆迎春笑着看向仇隐莫忘，二人一愣，会意的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了。
陆迎春点头致意了一下，凑近了萧烨，压低声音道：“老奴有一事禀报，还需三殿下定夺。”
“公公请讲。”
“殿下可知陛下一直以来都在服用九阳大补丹？”
萧烨点点头，道：“知道。”
九阳大补丹是前朝时留下的一道宫廷秘方，其中每一味珍稀药材都调配的极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
萧尊自登基以来，二十余年，几乎月月服用九阳大补丹，以保他无论政事多么繁忙，后宫多少佳丽，都能神采焕发，神清气爽，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怎么了？”萧烨微蹙眉心，服用了二十余年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迎春双手抄着袖子，轻声道：“大概几个月前，老奴无意中发现，陛下服用的九阳大补丹里多了一味甘遂。”
萧烨挑了挑眉梢，好奇道：“甘遂？”
“是！这九阳大补丹里的药材集天地之精华，皆是珍稀罕见的药材，且配比严格，为调和味道，里面有一味甘草。”陆迎春慢慢抬起眼眸，看向萧烨，一字一顿道：“甘草和甘遂不能同食，且……甘遂有毒。”
萧烨的眉心拧起，问道：“春公公的意思是父皇中毒了？！”
回想萧尊那不太正常的脸色，确实与往昔反差太大，好似一瞬间便苍老了许多。
陆迎春垂下眼眸，道：“甘遂有药性，也有毒性，少量或者适量倒没什么，可多了的话……三殿下，此事老奴去御医院查过，是一位当值的御医在配药时不慎被老奴看到了，老奴虽不懂药理，可却记得这九阳大补丹里都有些什么，一副好药必得各药材间相辅相成，达到平衡，一旦这平衡被打破，定然是会适得其反的！”
萧烨的眉心都拧紧了，问道：“此事春公公可告知父皇了？”
此事该告知萧尊吧！他的补药出了问题，以萧尊的脾性，不该宰了整个御医院吗？
陆迎春笑了笑，道：“老奴私下里逼问过动手脚的御医，陛下这有问题的九阳大补丹已服用了大半年了，毒已入五脏六腑，药石难医，即便现在救治也是回天乏术了！陛下现在看似还算健壮，可内里已被掏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陛下因着云王殿下的事本就怒火中烧，若此时将此事告知，无异于火上浇油，老奴也是怕陛下一时承受不住……”
萧烨了然的点点头，挑了挑眉梢，道：“那公公缘何告诉我？”
陆迎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老奴知道三殿下是陛下属意之人，已然如此了，有些事，殿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他刻意咬重了“有些事”三个字，即便不明说，萧烨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陆迎春看了看四周，道：“还有一事，这药便是在贤王殿下调集大半御医院赶赴安平镇为七殿下诊脉时，出的问题。”
萧烨一惊，将前后的事串连起来，恍然明白了！
萧恒这盘棋，布得太久了！
他借刺杀伤了萧烁，拖住了萧烨，定知萧熠会调走大半御医救治萧烁。
御医院空了一半，便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只需买通人往萧尊的九阳大补丹里添一味甘遂，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杀他于无形！
到时候，只要萧恒谋反篡位成功了，萧尊一个生气说是气死了也不会有人细追究的！
原来是这样！
萧烨不得不佩服，论心机深沉，当萧恒莫属！
陆迎春看萧烨明白了，淡笑道：“老奴该说的都说了，三殿下自己权衡吧！”
萧烨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多谢公公告知。”
陆迎春点点头，恍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还有一事需三殿下知晓。”
“公公但说无妨！”
陆迎春笑意不改，连带着眼角的皱纹都浸满了慈爱的笑容，“给府中那个名叫香竹的婢女递药的人，是老奴，还望有一天出了什么事，三殿下莫要怨怪旁人才好。”
这却是萧烨没想到的，他微微一愣，道：“是公公您？您给香竹送的药，给柔幻的？”
“正是！”
萧烨不解的拧起眉，问道：“那药……”
“三殿下放心，那药死不了人，只是会神志不清，最终疯魔而已！”陆迎春用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萧烨更不解了，“公公这是为何啊？！”
陆迎春慢慢垂下眼眸，唇边的笑意泛着苦涩与痛心，终说道：“一点私事罢了，还望三殿下莫要再问了！老奴一个无牵无挂的无根之人，若陛下走了，老奴也随着去了，只余这一点心愿，望三殿下成全！”
他抬起眼眸，笑看着萧烨，道：“三殿下慢走，老奴就送到这里了！”
言毕，陆迎春冲萧烨行了一礼，抄着袖子慢慢的朝内宫走去了。
萧烨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陪伴在萧尊身边的老奴才，看着皇子们长大，他们却好似从未格外在意过他。
他好像很苍老了，可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总是挂着和善温暖的笑意，那双略显混沌的眼眸总是泛着通透了然的光芒。
此时，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好像隐藏着一生都不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