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绥陵城外,雨下下停停。
天亮过又暗,暗过再亮。这几日里,绥陵城内云奉煊有让人递消息出来,送到京城的信也有了回音。
江亦止披着件暗青色的厚披风,就着炉火细细地看着手里的信。他指节轻叩矮几,捏着信的那只手拇指来回在同一处轻轻摩挲着。
信上说……星癸叛出了风月无边,投靠了大殿下,甚至此次将他支出云京也是他的主意。
江亦止叩着案几的手停下,拎起炉上的水给自己冲了杯茶。氤氲的水汽散开,在他眼前蒙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信上还说,大殿下在太子离宫之后曾派人去了一趟东宫,请了太子的随从到景元宫做客……
江亦止轻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如此说来,八月的那些反应便也不奇怪了。
只是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将那封信投进炭炉里,橘色火舌翻卷将信笺整个吞噬。江亦止面色沉了沉,那盲哑大叔竟然失踪了……
他稍微理了理思绪,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浅啜了口,清淡的茶香在口腔弥散,江亦止眯了眯眼,隔着车帘叫一个近卫的名字。
“夫人那里……还是没有消息送回来。”
“回公子,没有。”
江亦止的心沉了沉。
那近卫想了想又道:“咱们的人说进城的当晚,八月带夫人跟他们分开了,当时殿下的人都在,他们便没有问。但八月姑娘的身手兄弟们都是领教过的,应当……无事……”
最后这句话,这名近卫也说的相当没有底气。
一群遭了水患的灾民而已……风月无边的玄甲楼楼主,应当能……应付的来吧?
一向温沉的声音带了凛意,江亦止的声音隔着轻薄的车帘传了出来:“给城里的人带话,暗中找到夫人,将消息带出来。”
“是!”
绥陵城今年的水患与往年不同。
南方年年水患,百姓们早已不将水患太当成事了,可今年司天监在汛期来临前就观过天象上奏过朝中,今年雨季或与以往都不一样。
防汛的诏令颁布下去了,只可惜诸州府谁也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绥陵地势北高南低,恰好城门一北一南。以往雨季来临前知州派人将北城门一闭,南城门一开,储存在城中的水自然顺着大开的南门外排。可惜谁也没有想过今年的雨能下得这么大。
大雨滂沱,往南的全部村镇尽数被淹,往南排的水汇聚在了一处,再逐渐回灌,城北的城门关着,水面上涨,绥陵百姓生生把自己困死在了绥陵城……连北上逃亡的路都被自己断了。
城中景况如今并不明朗,云奉煊的赈灾安抚进行的也很艰难,云泱如今在城中多呆一天都算不上安全。
……
而绥陵城中的云泱,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被身体的麻木以及一股难以描述的腐臭味道熏得醒了过来。
她脑子还有些混沌,一时没有弄明白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她记得她是跟八月一起潜进了一处阁楼,然后遇到了一名女子……等等,云泱蓦地怔住,睁了一半的眼睛又重新闭了回去。
双手被反翦在后,被绑着的手腕已经麻木地没了知觉,云泱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那个女人……她跟八月如何失去知觉的云泱完全没了印象!
头还有些晕,但绝对不是被重物击打所致……那个女人饿了多天很显然没有这样的力气,更何况当时八月还在,竟然连八月都中招了……
腐臭的味道一阵浓似一阵,云泱忍着想要干呕的欲望,皱眉睁开了眼……那味道离她很近,云泱艰难仰头,离着她半臂远的地板上是一片暗色血迹。血迹的另一端伏卧着一只死去多时的白毛狮子狗。那狗的尸体已经僵硬,雪白的毛已经□□涸的血水污染得不成样子。
房内十分安静。
云泱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云泱:“………”对着这样的环境肚子还能抗议,属实也很令她吃惊。
干呕和饥饿两种不适肆意拉扯着她的感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到一声撞击声,就在这间房里。
云泱回忆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在她背后……
她艰难地将身体转了个向……然后瞳孔地震!
隔间后的柱子上是被捆螃蟹似的捆在柱子上的八月,非但被从上到下被捆了个结实,连嘴巴也给堵上了。腰畔只余了个空的蹀躞带……
八月大概比她醒的要早,察觉到她醒来才出声提醒。
两下相望。
云泱眨了眨眼,她们两个现在的情况好像谁也不比谁好多少,叫她又有什么用?
八月看了眼自己脚下又抬头看她。
云泱:“?”
八月:“……”
两人丧失肢体表达的哑巴,没有一点默契。云泱看着八月逐渐放弃挣扎,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慢慢挪到柜脚,蹭着柜子艰难地站了起来,绕过那条狮子狗的尸体,尽可能保持平衡的朝八月那里蹦了过去。
八月刚才的意思倒像是她脚下有什么东西,这么一想,她的情况好像还是比八月要好一点的。毕竟她行动……虽不方便,但也还算自由……
八月见她过来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暗亏了,上次被人这样算计,还是六年前……
云泱仔细观察了会儿,揣摩着八月的意思艰难跪坐在地,从对方的靴筒里摸出来一把……匕首。
好家伙!
她回头看了眼八月腿上被捆的位置,背着手艰难在绳子上划拉着。
绳子散开。
云泱就蹭着八月艰难起身,蹦跶到她身后,匕刃刚放上去,她的手一把被八月按住。
云泱吓了一跳,锋利的刃面在八月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外间紧扣的窗户处有动静传来……
云泱呼吸一滞,愣神转身看向八月……
窗户被人从外推开,但进来的却不是昨夜的那名女子。
云泱借着柜子遮挡,皱眉看着来人。
意外的竟然还是个熟人!
云泱从柜脚又蹭着站了起来,细微的动静没有逃过那人耳朵,那人瞬时转了过来。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来人瞬间栽倒在地。
!!!
云泱震惊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那人身后的八月,茫然回头。
柱子下只剩了一堆被割断的绳子。
八月面无表情的在那人身边蹲下,用手里的匕首在那人身上搜查着。倒是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她终于想起了这边的云泱,折身回来拿开她嘴巴里塞着的布块儿。
云泱偏头呸了一阵。
手上的绳子散落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叫了八月一声。
“刚刚我想说的是——”
八月弯腰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划开她脚上的绳子。
云泱:“这人是来找我的。”
八月:“?”她茫然抬眼,视线缓慢转向地上躺着的男人,一时无言。
云泱:“你不是……把他给杀了吧?!”顾不得血脉不畅导致的身体麻木,云泱几步冲了过去。
“………”八月不知道这又是少夫人哪里冒出来的故人,“只是被我敲晕了,夫人放心。”
云泱顿时松了口气,原本狼狈的模样也因着此刻轻松的样子显出了几分生机。她看着地上的人高兴道:“八月,我很快,就能见到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