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清早温泉岭的空气很鲜，混着泥土的清新味道，江承澄一路溜回赫封山庄居住的院子，在房间外匆匆打水洗了脸，抱着水盆进门的时候，差点和出来的燕燕撞了个满怀。
她颇讶异，目光越过她看向房里的李团媛和彩雪，“你们都起这么早？”
“澄姐姐！”还不待她反应，燕燕便兴高采烈将她推进房间里，“姐姐，快说快说，你是不是有好事啦？”
江承澄皱起眉，“什么呀？”
“还能有什么！昨晚的夜宴，只有一个内女使整晚没回来，今天早上就传遍了她的喜讯，汤大管事已经收到了侍郎府将其收为通房的帖子，汤大管事亲自送人过去的，还包了好大的一个红包送她出门呢！”
燕燕满脸的艳羡，“从今后那位姐姐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了，后半辈子再也不用为吃穿发愁。哪像咱们，手里的几个铜板自己能挨到几时都不知道，更别奢望能余些钱出来贴补父母家人了。”
江承澄笑她，“傻丫头，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即便是扶持成侍妾，没有娘家可倚仗，在侍郎府里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主母的一句话搞不好就被发卖了出去，更何况还只不过是个通房。也许熬不到做妾的那一日，就被厌弃了，到死都只能困在府里为奴为婢。”
“咱们身为女子，哪怕是嫁给个杀猪种菜的，也断不要给那些权贵子弟为奴做妾。”
“切，”李团媛在房间里不满地哼了一声，“就会吹得天花乱坠。那也要那些王孙公子瞧得上你做妾才行！”
李团媛有话向来直说，从不藏着掖着，江承澄听了也不怀恨在心，照样和她嘻嘻哈哈，彩雪却是默默在心里这样想。
“对了姐姐，你还没说那！姐姐昨夜一夜未归，到底是不是名花有主了呀？”
“听姐姐刚刚的语气，莫不是，莫不是——”燕燕眼睛瞬间一亮，“难不成是有高门显贵的公子要明媒正娶姐姐啦？”
她这话一出，房间里另外的两个女人心里都跟着莫名抽紧了些，当中的心思又各有不同。
有的发酸，有的苦涩。
江承澄瞧了瞧房间里注视着自己的三个女人，一笑道：“什么呀，昨晚上不是夜宴么，我当然是趁机溜出去打工了，跟后院管事的做些零工赚几个零花钱。”
她从衣裳兜里取出一吊钱，在手中颠了颠，故作道：“这些公子还真是大方呢。”
此言一出，房间里紧张的气氛才松懈了下来。
燕燕无比崇拜地瞧着江承澄手里的那些钱，澄姐姐不愧是澄姐姐，早知道她昨夜又是一无所获，她也该学着澄姐姐出去打工才是，还能多赚些银子。
这时候，外面接连响起了好大一阵喧哗声，江承澄将头转向门外，奇怪道：“怎么了？”她们这个院落不是偏僻少人的么？
“是礼部尚书大娘子和金吾卫大娘子来了！”
燕燕跑到门口向外张望，“听闻二位大娘子是昨夜连夜赶来的温泉岭，果然一早就来拜会少庄主和汤大管事了。”
江承澄是这几年才进得山庄，燕燕便给她多解释了几句：“这二位可是咱们山庄女使的榜样人物！从赫封山庄出去的女使中，就只有这二位坐到了当家主母的位置，现如今的山庄女使中，也就彩双姐姐最有希望能达到她们二位的荣耀。”
“哦——”江承澄拉了个长音，不走心地夸道：“真是二位优秀而又伟大的女使呀。”
“那咱们呢，咱们几个外女使，汤大管事可有吩咐下来，今日的正宴如何安排？”她突然想起了正事。
“哼。”李团媛从桌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旁边，“从昨晚上溜出去进门到现在，你总算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了，问了一句女使该问的话。”
江承澄歪着头，斜了她一眼：“少卖官司，快说说。”
李团媛板着脸坐到她对面，“汤大管事的意思，咱们几个外女使自然是要给内女使们充门面，每个内女使可以带一个外女使作侍女。今日正宴，即便内女使，能进到正席的也是少之又少。现在，咱们几个就是在等，谁会被内女使挑了去。”
她认真地分析一二，江承澄听着实在忍不住笑了，“说你傻罢……这次来温泉岭，山庄派出的内女使比外女使多出一倍还不止，你怎么还会剩下？”
“重点不是会不会被挑去，而是挑你的那个人是谁。懂了吗？”
李团媛皱着眉，她和燕燕面面相觑，旁边的彩雪突然出了一声：“听姐姐这样说，我心情好复杂阿，我又希望彩双姐姐能挑中我，可站在彩双姐姐身边，我又会是最黯然失色那一个。”
另外那两个还云里雾里，江承澄瞧向彩雪，三个人中，到底还是这个最小的丫头心思最机敏。她只是简单一说，她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
江承澄打趣地笑着摇摇头，“能这么想就对了，被谁挑走都好过彩双阿。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谁愿意站在她身边让她伤害啊。”
彩双，那是何其七窍玲珑的一个女人。凡事都要拔尖，她顶着太阳那么大一光环，旁人都休想在她手指缝下讨到半点余晖。
“不过你放心，”江承澄对彩雪竖起一根手指，调侃道：“你彩双姐姐那么精明，她一定不会选你的，她会选择一个丑的来配她，这样才能愈发衬托她的遗世独立，飘飘欲仙呀。”
“可是——”李团媛刚想说，却被门外的声音挡了下来。
“你们几个！”
吉茵站在门外，厉声道：“还磨蹭什么呢？收拾整齐了快出来！”
江承澄皱起眉，她怎么总是这样突然讨人厌地蹦出来，山庄老嬷嬷的礼仪课她到底是怎么及格的？
吉茵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四个外女使，“今日正宴，彩雪跟着我，李团媛去跟随姽婳，还有那个燕燕去找汀兰，还有你！”
她指着江承澄，“彩双姐姐抬举你，今日的正宴，你好好的服侍彩双姐姐，听明白了吗？”
“什么？”
江承澄一下子站起来，彩双她是不是有病啊？
“什么什么！”吉茵重重地朝着江承澄哼了一声，都不知道彩双姐姐怎么想的，这样好的机会，挑谁也比挑这个混不吝的江承澄强啊！
“还不赶紧梳妆打扮妥当！今日是正宴的第一日，你们谁敢误事，山庄决不轻饶！”
吉茵的声音还在梁上回荡着，余下房间里三个外女使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望向了呆坐如木鸡的江承澄身上。
她狠狠地抓了两把头发，娘地，小丑原来是她自己。
江承澄哼哼唧唧地跟着李团媛她们三个出了门，心里骂了彩双一路。
她原本想得挺好，随便被哪个内女使选了去都不要紧，安安静静躲在角落里吃席才美。谁知道彩双竟然选了她？
两看两相厌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这饭还怎么吃。
到了那边的厢房，内女使们早已穿戴整齐站在门外，准备随着汤大管事前往赴宴。
李团媛很快找到了姽婳，彩雪也乖乖上前跟在吉茵身后嘘寒问暖，燕燕瞧了一眼人群中的汀兰，又看了看身旁一脸怏怏不乐的江承澄，脚步还是迟疑了下。
“去吧。”江承澄推了她一把。“今天是正宴第一日，好好地吃喝玩罢。”
“承澄？”
身后突然传来柔弱无骨的一声唤，听得江承澄后背一个激灵，彩双面含微笑地从她身后走到身前，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被拉起的那一瞬间，那手感，江承澄觉得就好像一块粗麻布和丝绸交缠在了一起。
唉，惭愧。
“你近来好吗？”彩双拉着她：“我听说今日的筵席每个内女使可以选一个外女使，我第一个就想起了你，咱们真是好久没好好地聚在一起了，你呀，平时也不出来和咱们这些女使走动，真是想见你一面都难呢。”她嗔怪道。
江承澄在心底翻白眼地想，就是怕遇见你，才故意躲着你的呀。
“那咱们走罢，今天咱们两个在一起，真是想想就开心。”彩双改为挽起她的手。
“……我也是。”江承澄违心地道。
真是倒霉，好好的一个正宴，她倒是宁愿听吉茵这种直肠子当面的恶言相向，也不想被这条口蜜腹剑的美女蛇缠住啊。
答谢宴正宴，按规矩安排在温泉山庄的正堂。
筵席布置十分隆重，堂内金碧辉煌，柱上的雕刻栩栩如生，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筵席竟不同以往，没有按照尊卑依次布置席位，而是在场中央放置了一个巨型的圆桌。
更为令人称叹的是，那圆桌的上层竟还巧妙地装了机械转轴，这样一来，只要转动开关，圆桌便会悠悠地转动，所有桌面上的菜盘都会随之转动。
彩双转过头，看向一脸新奇的江承澄，微微笑起来：“是贺家大公子别出心裁，大公子看这两日宾客在桃花宴和曲水流觞宴都玩得很尽兴，便想了这个法子，让贵客们都不必拘束着，大家亲近地像一家人一样吃一顿家宴，宴会气氛也更热闹些。”
江承澄侧过脸看着她，嚯？好家伙，她心里想心里问的，她都能听见？
她又目视回前方，不单是彩双说的这些好处，这样一来，所有赴宴的宾客席间都不必只食用眼前的几道菜了，这贺延文是真是善于钻营，能投在王丞相膝下当义子的，亦非泛泛之辈。
正想着，一阵笑声先传进了宴席中，随后便看到贺家大公子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国舅爷和各府公子们走了进来。
贺延文在最前面，他侧着脸对诸贵客笑着不停道：“哎呀！让各位见笑了，这时间仓促，庄子上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简简单单准备了一桌家宴，还望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啊！”
“贺兄，你呀，还是谦虚。”沈素玄摇摇头，从旁揶揄了一句：“我看你这是把家底都搬出来了，还是咱们国舅爷的面子大，咱们可都沾国舅爷的光。”
贺延文无奈地瞧着他一笑，而后热络地朝着上位最中间的位置向杨国舅道：“国舅爷，您快快请上座。”
“这怎么行？”杨国舅摇着扇子，挑起眉毛：“今天你是主，咱们是客，哪有我喧兵夺主的道理？”
嘴上说着，却依着贺延文的三请四请坐到了中间的主位。
刚落座，便有庄子上的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从门外拨开众人跑进来，朝着贺延文禀告道：“禀大公子，大、大……大皇子来了！”
“什么？”
“大皇子？”
此言一出，不但贺延文乱了分寸，杨国舅也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皇子？你是说大皇子？”
大堂内一片哗然，大皇子居然驾临温泉山庄了？
沈素玄瞧向贺延文，做了个疑问的口型，贺延文却只能对他摊摊手。
原本只是个答谢宴罢了，他也不知道大皇子要来呀。
大皇子，那可是圣上早些年流露过的储君人选，虽然如今——
这样看来，不单是杨国舅，如今大皇子都出现在了贺府大公子一个小小的答谢宴上，可见无论是贵妃还是皇子，如今都在想方设法地拉拢丞相府。
堂内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不约而同地焦灼朝向了正门的方向，期待着看到这位皇长子的到来。
但总有例外。
彩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旁自己的这位“侍女”，她正饶有兴致地手揣兜里瞧着仆人们一盘一盘布置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