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夜晚,杨忠豹靠着门边抱着剑半梦半醒,房间里忽然响起唤他的声音。
他猛地醒过神,匆忙整理好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小侯爷,您有何吩咐?”
贺临仰面躺在床上,头枕着两只手臂,目光瞧着顶上的床幔。
“水。”他道。
“额……额,”杨忠豹愣了一下,立刻出去倒了杯水进来,恭敬递到床榻边:“小侯爷,水。”
贺临的目光还留在上方,从头下抽出一只手臂,用手指背随便触了下杯身,又收回去:“要热的。”
“这……”杨忠豹看着手中的温水,又茫然看向四周,这温泉岭四季如春,小侯爷他要喝热水?
没法子,这是贺延文的地界,他又一刻不敢掉以轻心地防范着,只好大晚上的一个人蹲在门前大汗淋漓地烧了一壶热水。
待滚水凉了些,才又重新端进去伺候着。
忙活半天,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才又返回到门外守夜,酝酿了半晌,好不容易重新有了点迷迷糊糊的困意。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工夫,贺临唤他的声音又在房间内响起。
“水凉了。”他仍旧枕着手臂盯着床幔道。
“小侯爷,这……”
如此这般,杨忠豹来来回回重复烧了七八壶水,他终于忍受不住了。
他躬着身子提着水壶走到床榻边,气喘吁吁道:“小侯爷,属下知错了!您容属下一点时间,属下现在就去,就算是将这温泉山庄翻个底朝天,今晚必将人给您带到眼前,咱、咱不烧滚水了成吗?”
再不明白,到现在也明白了。
贺临的目光终于从顶上的床幔收回来,转而扫了他一眼,然后翻身给了他个背影。
杨忠豹心里苦,他这算是看明白了,那妖女翻什么浪出来,到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纵使躲远远的还来不及,嘴欠个什么劲。
他对着床榻拱手一作揖,提剑转身出了房间。
房门合上。房间里静幽幽的。
贺临侧身躺在床榻上,目光所及是枕头上深深浅浅的纹路,他闭上眼,便浮现出那个女人对人抛媚眼的笑脸。
该死。
过了约莫一两个时辰,房门外再次响起杨忠豹的声音。
“侯爷。”他在房间外颓废地唤了一声。
贺临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心下升起不悦。他支起身不满地转过头,就看见江承澄眉眼弯弯地提着竹篮站在门边笑对着他。
还是傍晚那身俏皮的嫣紫衣裳,腰间的系带系得紧紧的,显得腰纤细又珠圆玉润。
“侯爷,您怎么也来温泉岭了呀,您要来温泉岭,当时怎么也不跟人家说一声呢。”她挎着竹篮走进来嗔道。
杨忠豹识趣地从门外合上门,这俩人的事儿,还是少掺和,谁掺和谁倒霉。
贺临合着里衣坐起来,一条腿微曲起,支着胳膊,在床里一语不发地盯着她,整张脸大写的不悦。
江承澄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她随手将竹篮放在一旁,乖巧地坐到床边。
他来了温泉岭,还是第一时间来寻自己了。
贺临这夜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里衣,这颜色穿在他身上,正对江承澄的胃口。回想白天他在树林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她伸手拔下头上插着的一支支艳丽簪子,小脸凑上去抵着他的肩膀。
贺临冷漠地将她挥到一旁。
江承澄被挥开,她忍不住笑,“侯爷这是生气了?”
“是谁惹咱们的侯爷动气了呢?”她又乐此不疲地扎进怀里。
“人家这些日子过得可不好了呢,天天被关在后院暗无天日的腌臜下人房里挑山楂、洗山楂、熬山楂、煮山楂,早知道这样,就不赚这点辛苦钱了。”
她仰起头:“侯爷也不说心疼人家。来了山庄也不说找我,好不容易见面,还这样冷淡。”
贺临不出声睨着她,他没找?他就差将温泉山庄翻了过来。
只是那可恶的贺延文,竟将外来的人都关到了一处,防得这样严,到底还是遗漏了。
“糖葫芦,山楂酿,好吃吗?”他终于出了一声。
“哎呀,说起这个,”江承澄从他怀里离开,转而爬过去,将旁边竹篮里放着的炖盅取了出来。
她将小小圆圆的一个炖盅捧在手心,“这个才是我为侯爷准备的,旁的人都没有!天底下独一份儿。他们尝过的那些算什么,跟我为侯爷准备的这一碗,根本没法比。”江承澄眉眼弯弯笑着道。
“说起来,在山庄这些天虽然吃苦受累,人家心里却一直记着侯爷、挂着侯爷,白天给那些贵客熬制甜羹佳酿,还偷偷挤出吃和睡的时间给侯爷煮这个。原本盼着出山庄那天去献给侯爷,想不到,侯爷您这就来了。”
江承澄张开两只手,满面委屈地瞧他:“您瞧,手都裂了口子。”她在心里加了一句:找她,他算不亏了。
她一波波卖惨卖痴心,成功转移了贺临大半的不悦。
他在床上盘坐着,对着炖盅道了句。“你炖的是什么?”
“哦,这个是……”江承澄没想到他会忽然发问。
“是什么?”贺临等了半天,听她说下文,却迟迟不见她说话。
“这、这可是我娘钻研了几十年的秘方,就为了令我父亲身体康健,那一日我在船上见侯爷脸色不好,就溜到厨房偷师学来的,可是学了好久呢。”
她打开盖子,嘻嘻地笑,“快尝尝。”
贺临是从来不用没验过的食物的,江承澄并不知道,她用里面的小羹勺热络地舀着递到他嘴边,他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喝了下去。
杨忠豹背靠着门板,仰头望着夜空叹了口气。听听那女人溢出来的阵阵笑声,真有够得意。
房间里,贺临在近处瞧着她身上穿得那衣裳,腰间微微扭动,上面的点缀便像蟒蛇一样碧波粼粼的,勾得他眼神黯了下去。
他伸手抚着她的发丝,“以后别再出去抛头露面了。明天正宴,你跟着我罢。”话里抬举她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那天清晨在近水楼忍下了没说的,此刻还是说出了口。
“那怎么行?”江承澄从他怀里抬起头,旁的不说,她不回去,赫封山庄那边岂不是要露馅了?
她想了想,有些不妥,便陪笑解释了一句:“能陪着侯爷赴宴,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我这样的身份,日后一旦离了侯爷,那些算计侯爷不成的人,他们无处下手,可不就是要从我这一介弱女子身上打主意了?”
“人家无依无靠的,总不能受侯爷一世庇护罢?日后侯爷厌弃了我,若是再有人来找麻烦,那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她倒是想得长远,连他和她分开的事都想好了。
贺临听着,只觉那几个字尤为刺耳。
但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最初的时候,为了防着她日后纠缠还做了许多措施,事到如今,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或者,话里话外,她是有意提醒着自己给她名分吗。
贺临沉默的片刻,江承澄却不知道他在犹疑什么,只当他是默许了她的提议。
她于是想起自己的小算盘,借机道:“承蒙侯爷抬爱,人家不能明着陪侯爷赴宴,私下陪着侯爷泡一泡温泉也是好的呀,我听说,在温泉岭只有身份极尊贵的人,才有专属的温泉池子呢。”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呢?”江承澄摇着他的胳膊。
贺临白了她一眼,扶不上墙的烂泥,抬举她不知道珍惜,一门心思惦记想着吃喝玩乐,这辈子没前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