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救心
在临冲夺位期间，他大肆征兵，引起魔界内斗，伤亡无数，留下伤兵需治、怨灵需平。
小香菇主动请缨去治疗伤兵，九黎则去忘川渡化怨灵。
“唔——”
小香菇化解完受伤最后一位魔将所受的蚁魔啃噬之毒，揉着自己僵硬的胳膊走出，不时发出难忍的叫疼声。
没走几步，她一眼看见向她走来的九黎，狂扑过去：“阿黎！你怎么又帅了？”
含沙剑剑魂，俗称剑魂，勾起右边嘴角，双瞳地震表示震惊。
他同九黎去平息怨灵，时常有女魔脉脉含情地深望着九黎也就罢了，但怎么可能累到如此疲惫不堪，九黎还能变帅了？真是为她们不了解上古剑魂的美貌而感到深刻悲哀！
这边九黎已拉着小香菇走远，一魔一妖甜蜜相偎，腻得浓稠，根本无空搭理剑魂的心理活动。更何况，他们赶着换装，携手主持今晚祭祀。
今日是魔界百年一度的月半节，即魔界的鬼节。魔界虽无鬼，但逝去魔灵仍有思念他们的家人尚存。
家人，总是难已忘记在这须臾一生与自己生出浓浓血脉的牵绊，力所能及处只剩下选个节日，寄托哀思。
月半节由魔尊、魔主共同主持，往年九黎尚且独身，一魔独占舞台，索然无味。如今有了小香菇，成双成对，岂不美哉？
风伯府。
临冲正与凶兽飞廉生死交易。心脉受损，灵力反噬，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飞廉，头如鸟雀，却生一对如珊瑚般崎岖峥嵘鹿角，身体是长满豹纹的鹿体。古传，飞廉翔天，通五运，掌八风。三千年前，飞廉突破封印，四处作恶。幸而，它被九黎父母在千余年前以命相抵，再度被封印于风伯府。
飞廉生就狂风大作，骇人听闻，可他只剩残躯一体，又有何在乎？
“汝！若能承我体，方可借力！”
“可！”
一股强大的黑色飓风将临冲席卷，汹涌澎湃的风力让他原本好看的脸变得扭曲、癫狂、可怕，再也使人生不起可怜之心，剩余仅有浓浓可悲。
他站在风眼，任目眦尽裂、银发飞舞、橙黄色狐狸尾巴高高扬起。吸毕狂风，他的紫瞳转成与九黎一样的耀黑色瞳孔，长袍飘动，像孤冷夜航的风帆。
“我心敬神明，可神明负我！那就，杀尽神明！”
那只埋头在小香菇怀里撒娇，懒洋洋晒太阳，发着嘤嘤声的小狐狸终究邪变成非魔非仙的异种，为袒露的欲望侵略万物，不管不顾地活着。
他不接受生来就被排斥、四处躲藏的命运，更不能忍受别人的嬉笑嘲讽。凭什么？九黎就可以生来天赋异禀，甚至得到他的主人！
他不服！不服这命！
与风伯府的地动山摇不同，祭祀地的夜色静谧得轻羽不摇，唯独落英繁茂铺满地，粉红淡紫。摇铃声响，“铛、铛、铛”，九黎与小香菇携手而来。
九黎一身乌金罗袍，祥云纹点缀袍尾，手袖处是道道莲花纹，手拿羽扇。他面色沉稳，心却如拨浪鼓，红了一耳，只敢偷瞟几眼身侧美若谪仙落月而来的小香菇。
他想，若到婚礼，自家小妖着丹红色婚服，必是集日夜星华于一身。
小香菇虽心已被拧成长条，紧张到呼吸时长时短，面色却平静无波。她发髻上的流苏微浮，犹如轻啼之声，身披银白纤细长间裙，披帛长落，诱得一片花瓣追来。
“莫怕，本座在，无人敢忤逆你。”
九黎察觉到她手指的濡湿，传音入耳。她侧头轻笑，眼波流转。
一黑一白，一阴一阳，反复其道。
他们仅需合手将羽扇插入七星宝鼎。一魔一妖，两目相视，如暮紫霞光铺满整座南山；四手轻合，指尖温度软绵，若春风留连于山岚。
“礼成！”
下一次礼成将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等祭祀结束，九黎放了小香菇自由。
他本是要将她带去炫云湖，可是她已与朋友约好，要去烧金锭、垒砖石，告慰亡灵。那就暂缓，来日方长。
等被小香菇扯到垒石地，他讶异地发现她的朋友居然是一群已有二十万年魔龄的老婆婆。
这只菇实在是广交天下好友，老少皆宜。
“魔尊，是老魔之过。实在年迈无力，才求魔主过来，代为垒砖石，祭祀我那刚刚魔陨的小儿子。”弯腰挪着步子走来的银发婆婆慢声说来。
九黎颔首示意，言笑晏晏：“能为婆婆力尽所能，是我等之幸。”
闻言，婆婆满脸笑意，不吝夸奖：“魔主真是蕙质兰心，与魔尊合力必能安定妖、魔两界。”
“是，宇宙万千都不如她璀璨。”
九黎眼里余光都只装得下她一只——跪在地上，不顾形象、勤奋地挪着歪歪斜斜的石塔的小香菇。
一阵轻风过，唯独小香菇的石塔轰然倒塌，吓得她连声跟周围魔道歉，向后跳着，撞进九黎的胸膛，被他一把抱离事故现场。
“你这小妖。”九黎真是被气到词穷，明明是担心，可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小香菇眨巴眼睛，试探着问：“我知道我手工做得不好，但是石塔必须要完成。不然羊婆婆就没法祈祷了。你能替我去吗？”
羊婆婆？这小妖怕马都怕得要死，倒是不怕羊。
“求你——”
小香菇抬头，追着九黎的眼睛撒娇，还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九黎一把捏住她的圆脑袋，气得撞她头，算是应下。
九黎算是成功挖掘出除捕鱼、抓鸟、厨子、运兵遣将的第五项额外技能，作为一名优秀的泥瓦匠。
有一说一，九黎手大，的确非常适合垒砖。一次可以拿下叠起的五六块瓦片，轻易地打好地基、再层层蜿蜒盘绕上去，再于最高处用砖块压上洒了鸡血的纸钱。
看九黎垒得又好又快，小香菇不仅在旁赞不绝口，还顶着他的眼刀，揽下更多活。
为平复九黎的怨气，她想到陪伴就是最好的解气丸。
固然帮不上忙，但她可以开始菇式鼓励：“你看，垒石砖表达的是对逝者的悼念，所以才不能动用魔力。那我家好阿黎亲自用手垒起如此多石砖，不正就表现出作为魔尊对魔界众生的体恤，这就是真正六界至尊的风范！大家说，对不对？”
她甚至还给九黎竖了大拇指，热烈招呼大家为他鼓掌。
九黎低眸，扑棱着他的长睫毛，气得肚子疼。他是为了魔界众生吗？他分明是为了这只不成器的小妖！
在九黎的不懈努力和小香菇的加油鼓劲之下，七座砖石塔被整齐垒建。
九黎、小香菇盘腿坐在最中间，其余婆婆落座在身旁，哼唱祝祷曲。烛火伴歌声摇曳，恍恍惚惚中，仿佛真有家人缓缓归来。
小香菇在心里一个个念着自己还记得的所有故去朋友以及爷爷的名字，希望逝者安宁，莫再结仇怨。不知不觉，已满脸是泪。
九黎初次坐在砖石下，侧头瞧得小香菇虔诚悼念模样，斩断杂绪，为父母、阿婆祈祷。若有机会，他们可入梦来，再与他相会。
祈祷活动结束，剑魂告知九黎，风伯府生变。
九黎欲先送小香菇回魔殿保障她的安全，可她靠着九黎的胸膛，扯住他的手，请求：“让我再待一会儿吗？你留点魔力给我。我绝对哪也不去。”
九黎拧着眉摇头，却被小香菇抱住脑袋。
“你放心，小狐狸绝对不会伤害我，最重要的是阿婆说要给我做水蒸糕，可补万年灵力，那我不就可以早日成魔啦！”
小香菇在他耳边低语，推搡着他离开，还对他摆手让他切勿耽搁。九黎只好顺着她，却也留下重兵看管，施下一絮魔力幻作玉簪落她头上。
其实，小香菇骗了九黎。
她其实是想跟婆婆学着用树叶吹曲，待学成后在两日后的九黎生辰吹给他听。
若非今日祭祀时负责梳妆的女魔告知此事，她恐怕最后毫无准备，那阿黎估计又会气得头发都要炸开。
上一次九黎头发炸开还是在人间。
捕了一天鱼，她累得实在是无法完成晨昏定省，就想着施下妖术让九黎暂时昏迷，糊弄过一个时辰。结果她睡过头，醒来时已到傍晚时分。更糟糕的是小鱼全都蹦出竹篮，跳到九黎身上把他砸醒，还有一只小鱼跳进他的嘴里。
这是她人生首次看到头发炸掉的场景，也是她首次被迫顶着月色吸食灵气，精进妖术。
羊婆婆掏出树叶，递给小香菇示意她可以学习模仿。旁边的婆婆们全都一脸期冀地望着小香菇，盼着如听仙乐耳暂明。
事实是吱呀一声没在调。
香菇总结：她可能没有什么擅长的事情，但肯定会有很多事情不擅长！
经过几番磨砺，她痛下决心，及时放弃，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别人。
“魔主，莫要苦恼。我们还可想些其他办法给魔尊庆生。”
她用双手捧住小脸，大脑失去控制地胡思乱想。
偶然大朵的海棠花被从枝头掉落砸在小香菇的额头，她本气闷得要把这朵海棠花怒摔在地，又似忽然间想到些什么，对着羊婆婆耳畔低语。
羊婆婆笑着答应，真没想到魔主也是个鬼精灵。
见氛围恰好，小香菇动用御风术。
空中吹来细风，粉色海棠花瓣忽地飘了满天，沾着夜色，涌动清冽香气，落在婆婆们的掌心，拉着她们回到少女青春。
临冲隐在暗处。
九黎的担心不假，临冲的确是想拉小香菇作为威胁九黎的武器，但在看见主人笑颜之时，他突然无地自容，不知所措。
世间唯有她会捧着他的狐狸脸，心疼他，他绝不能伤害她。
既如此，九黎，我们堂堂正正地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