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暗巷
季北小声问:“师姐认识她?”
“嗯,认识。”
季北封武看妙音从暗处走来,叶征的手从季北肩膀转去手臂,示意季北引她过去。
即便面对眼前这个身披斗篷的娇弱女子,封武也未敢放松警惕,季北引着叶征过去,他便站在廊上,扶刀看着周遭一切,生怕周逢山又从哪里钻出来为非作歹。
眼前的妙音摘下帽子,露出张温柔娴静的脸,她紧紧注视着叶征的眼睛,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一点小伤。”叶征道。
妙音又问:“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
叶征面色一怔,心底露出些疑虑,但面上仍旧平静,她说道:“是,但你此番来这里,是特意来找我?”
妙音垂眸,再抬眼时看了眼季北,季北年纪小,还分不清妙音脸上的神色,只听得妙音说道:“我去看了看他,也顺便来看看你。”
叶征道:“我的伤如今已无甚要紧,劳你费心。”
叶征与妙音,好似并没有太多话可说,她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只有贺川,但如今冒出来一个周逢山,叶征便笃定当年的师父对眼前的这位女子并无半分情意可言。
若有,也仅是怜惜之情,但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诉妙音,若能瞒,一辈子也是好的。
叶征道:“时辰不早了,你一个人在外要小心。”
妙音柳叶眉微蹙,看着叶征突然恳求道:“叶征,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征未开口,季北先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师姐看不见路,不能跟你过去。”
妙音又道:“我们只到旁边,说两句话就好,我扶你师姐过去,再将你师姐送回来。”
季北并不想答应,叶征握了握他胳膊说道:“无妨,你在这里等我。”
妙音欣喜,朝叶征伸出手,季北从上往下将妙音打量了个遍,才将叶征手递过去,叶征扶住妙音胳膊,同她走往方才走来的拐角处。
封武从台阶上走来,警惕的看着妙音和叶征走出去这十余步,两人在拐角处站定,那里有些漆黑,清凉的月色洒在一旁,两人的身影就此隐在墙下。
妙音扶着叶征,突然小心翼翼问道:“贺川是不是没有死?”
叶征一怔,突然对妙音这句毫无头绪的话无从作答,她眼前浮现出当年的场景,连贺川当年下葬时她都历历在目。
她看不见妙音脸上的神色,更猜不透她为何路途遥遥的跑来护龙山庄,问她这样一句无稽之谈。
叶征松开她的胳膊,语气有些愠怒:“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妙音注视着叶征脸上的变化,期盼里将她脸上的怒当作确有此事,她急切道:“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叶征握紧了拳头,即便她比任何人都更想让贺川活着,但妙音此番空穴来风的质问,让她怒不可遏。
“你究竟是听谁说的?”
封武季北一同看向叶征,叶征此刻松开了妙音,便完全陷入了黑暗里,她心底的怒意和恐惧一同袭来,黑暗将她吞没,一并连方向都迷失,她不知道季北在哪里,也无法寻见路离开眼前的暗巷。
她突然有些慌乱,慌乱里想叫季北,但还未来得及开口,突然有只手放上了她的肩头。
她顿住。
那只手不是妙音,更不是封武和季北。
那只手的主人从暗处走来,暗处的人影逐渐清晰,在月色下拉出条修长的影子。
“叶征!”
“师姐!”
封武和季北同时看见黑暗里走出来的黑衣人,且同时朝叶征飞奔去,黑暗里的影子走入月色下,近乎将此刻全无反抗之力的叶征笼入斗篷下,一旁的妙音在月色里瞪大双眼,惊恐之下被周逢山一把丢向朝他们飞奔而来的封武和季北。
两人被妙音阻了脚步,但也只是一瞬,眼前的周逢山便带着叶征消失在眼前茫茫的黑夜里。
季北抽出袖子里的烟花放上夜空,此刻的祁远和连靖还未走远,正看见这只属于护龙山庄报信时的烟花响在护龙山庄的方向,祁远心下大动,心中涌出诸多不详的预感,他当即调转方向,朝护龙山庄飞奔而去,饶是身后的连靖,都险些未能跟上。
封武去追,留下季北在原地看守妙音,妙音此刻却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惊恐的看着方才黑衣人带走叶征的地方。
季北蹲下身,将刀抵在妙音颈项之间,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来路?你跟周逢山是一伙的?”
妙音怔怔的摇头,丝毫不明白当下究竟是何种状况,她不知晓周逢山是谁,更不知晓叶征为何突然会被黑衣人带走,方才隐隐约约看见的那半张脸,正像是数日前遇到的人。
那人一脸诚恳,带着许多同情看向她,说道:“护龙山庄的贺川没有死,你知道吗?他只是去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执行护龙山庄的任务,你若不信,去找他徒弟一问便知。”
她曾有疑惑,也丝毫不信,但心里存着的念想使她在听罢这句话时都信以为真,那人怕她不信,又补充道:“我与他相识,与你并不相识,千里迢迢来骗你,也落不到半分好处,我只是看你情深至此,所以做件好事。”
是啊,他与她并不相识,又为何突然跳出来骗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
所以她信了,且信的彻底,带着满腔期待和欣喜奔赴恒昌来找叶征。
护龙山庄内的弟子几乎同时出来,看见眼前这场景先是一愣,季北指了指封武追去的方向,语气慌张:“是,是周逢山。”
慕容秋未做过多停留,嘱咐若天留下后,说了句“带回去看牢她”,便同众弟子一起追去。
季北的脸上还带着稚嫩,但手里的刀却锋利,他一把拽起瘫坐在地的妙音,同若天二人,一起押着妙音回去护龙山庄。
华扶朗同祁俊正往外赶,一见此情景吓了一跳,正欲问时,门外疾驶而来的马蹄声停住,祁远疾步赶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师姐师姐她”
季北突然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他实在忌惮周逢山,叶征被带走的那一刻,他心中已生出许多不好的念头来。
季北慌乱,祁远看见他吞吞吐吐更加心乱如麻,他又大声问道:“她怎么了?”
若天上前,回答道:“叶征叶征被周逢山抓走了。”
“什么”
祁远险些没有站住脚,连靖上前欲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他蹲下身拽着季北衣襟又问:“怎么会?你们怎么看的人?”
他从未看见过这般震怒的祁远,平时温文儒雅如今皆是要杀人的气势,那双平日里温柔的桃花眼里,如今只剩下阴冷,紧视着他令他不寒而栗。
从周逢山抓走叶征那一刻开始,他便知晓自己犯了大错,即便眼前的女人看着再柔弱,他也不应该放开叶征的手。
“是是她引诱师姐过去,周逢山躲在暗处”
妙音知晓眼前的人是皇帝,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满眼里皆是要杀了她的意思。
祁远已然认出了她是谁,他看向眼前曾跪在地上向叶征磕头的妙音,问道:“是你伙同周逢山,谋害叶征?”
妙音怔怔摇头,恍惚道:“我没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要带走叶征”
季北将刀重重压下,压的妙音肩膀更低,季北道:“还敢狡辩,明明是你引她过去。”
“我真的不认识他是他是他来找我,要我来问叶征,贺川是不是没有死”
祁远沉浸在慌乱里的思绪勉强听出来妙音话里的意思,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用最后的理智忍住没有一刀杀了妙音,他飞奔着跑出护龙山庄,连靖寸步不离的跟着,同他骑马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寻找叶征和周逢山的踪影。
华扶朗走上前,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女子,他从方才的话里寻着些蛛丝马迹,若在以前,他必能对这个爱慕贺川的女子好言相劝。
“那人都跟你说了什么?”华扶朗问道。
妙音抬头,看着眼前的华扶朗,她并不知晓眼前锦衣华服的人究竟是护龙山庄里的谁。
“他跟我说贺川被护龙山庄派出去执行任务,任务不成不能回来,未免暴露,对外宣称贺川死了。”
华扶朗听着她荒谬的话,没有丝毫同情:“所以你便信了?”
妙音点头,眼里露出恳切:“你是不是也知晓这些事?所以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死?”
华扶朗亦没了往日的温和,语气冷冷道:“我出身清州华府,贺川的病经由我手,是绝症,治不好。”
妙音似是还不愿相信,她跪在地上匍匐爬去,俯首华扶朗脚边,哀求道:“求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在别处执行任务,你告诉我我一定不说出去。”
“若他真的在别处执行任务,我们应比你更高兴”,华扶朗后退一步,不想被眼前的女人触碰到,“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你今夜犯的错,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华扶朗朝若天使了个眼色,妙音便被带往护龙山庄的地牢。
妙音的脚步踉跄,近乎被季北和若天提着往前走,护龙山庄有几间只有一个天窗的地牢,这许多年都未曾关过人。
华扶朗和祁俊站在院中,皆看向敞开的大门外,但许久都未有人从门外进来。
华扶朗道:“祁远是一国之君,你方才应该拦住他。”
祁俊满目担忧,周逢山只恨慕容秋,自己的儿子如今也追了出去,他前不久几次被人谋杀。两个他此生最重要的人都因周逢山而奔波,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祁俊叹了口气,说道:“我谁也拦不住,谁也不能拦,他们身上皆背负厚望,只有我将万事抛诸脑后,落了个清闲。”
华扶朗听罢,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与我生来也背负厚望,但我同你一样,都因着些别的,将万事抛诸脑后。”
即便那些厚望在世人眼里,有至高荣光。
祁俊道:“只愿来生做个普通人,不用在为这些事担忧。”
华扶朗看着此刻分外清亮的明月,道:“祝你我,都得偿所愿,更愿叶征此番,依然能化险为夷。”
但想想,他究竟比祁俊要好上几分,清州华府少主的位子比不过半个皇位,何湛也只是一个不会时刻都陷在危难里的太医。
他惦念何湛,但不会像祁俊惦念慕容秋这般,担忧他的生死。
两人在院中静静等待,若天季北将妙音押去地牢后便赶了回来陪在两人身旁。慕容秋留他两人在,便是要他们护住护龙山庄其余的人。
几人等在院中多时,终于等出个人影来,季北警惕的向前,华扶朗已先看出来人是谁。
“今夜你们怎么了?”
何湛从外而来,季北暂且松了口气,继续静静站着,华扶朗三言两语的向何湛解释,何湛心中虽还有疑惑,但也不敢再多问。
等待的人又多了一位,寂静里华扶朗说道:“叶征福大命大,这次必然也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