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抉择
一场大战过后,双方各有伤亡,先是宋宪、侯成等人伏击失败,死伤惨重,随后是张飞追击过度,遭到吕布反攻,在骑兵的冲击下也造成伤亡不少,事后又是徐晃出城参与混战。
双方各自归营、归城后,一番算计下来,吕布麾下七八千余人的攻城大军只剩下五六千,而张飞这边在入城之后,援军守军加起来也只有四千多人。
此时经过大战,攻守双方的形势对比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虽然吕布依然兵力占据优势,但随着张飞等人带领其余援兵入城,双方兵力的差距也不再过于悬殊。
“如今敌我兵马相差无几,我军只需坐守坚城,以逸待劳,数日后必能破敌。”徐晃稳慎的提议道。
田豫的意见与徐晃一样,眼下刚经过一场大战,彼此各有损伤,都需要时间养精蓄锐。何况他们处于守势,城中粮草充足、城外还有关羽援军,而吕布从徐州远道而来,新遭败绩,时间拖下去,形势对他们就越发不利。
只有张飞不太满意这个保守的策略,但见众人一致的态度如此,又心知当前的情况,便也不再坚持。
刘登点头说道:“我军既已到相县,那么几乎同时出发的二叔想必也要到杼秋了,杼秋往北能驰援小沛,往南能夺回萧县、断敌退路,吕布得知后,不日就将有动作,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阿升的意思是,吕布很快就会退兵?”田豫心里已有答案,但还是故意这么问,就是想借刘登之口说给张飞听。
刘登这时问向徐晃:“都尉此次俘获了敌将赵庶,从其口中可有问到什么?例如吕布军中虚实、或是徐州等事。”
徐晃拱手说道:“吕布此行出兵,算上张辽这一方偏师,共有万余人,如今交战简作计算,所余兵马适才也已说过。至于粮草,都是经由汳水,从彭城运至萧县,然后转运至此,如今关校尉若带兵赶至杼秋,则可断绝萧县粮道。吕布若知,必会带兵回援,不然既失粮道、又不得与张辽相连呼应,其势必危。”
这些都是刘登刚才提到过的,并没有什么新意,张飞仍是眉头皱起,徐晃又接着说道:“此外,据赵庶所言,吕布眼下既然敢率麾下大半兵马入寇豫州,不用担心背后之患,是因为其与琅邪臧霸等人达成了协议。臧霸举兵北攻琅邪相萧建,允诺事后分与所得资实,而吕布这才得以放心来攻。”
琅邪相萧建早先畏惧吕布之势,曾对其表示过臣服,结果吕布还是为了一己之利,把他卖给了臧霸。
“那么现在琅邪的战事如何?听说萧建只有莒县一城,兵微将寡,何以是臧霸等人的对手?”刘登问道。
徐晃立即答道:“据赵庶所言,昨日徐州就传来消息,莒县已为臧霸所袭破,琅邪国尽在泰山众将之手。”
臧霸在吕布的支持下消灭了在琅邪国的竞争对手,消息传到吕布耳中,吕布却并未有多高兴,原因是臧霸失信,曾答应击败萧建后会送给吕布一部分的战利品最终没有送到,让吕布大为不满。
从来都是他违背诺言,如今竟倒是被别人给耍了,这让吕布如何不怒?
正好刚在相县吃了个亏,他当即就嚷嚷着回师攻打臧霸,扬言要给对方一个教训,其实也是想借坡下驴,掩盖自己兵败受挫回徐州的事实。
高顺见吕布如此冲动,连忙劝说道:“将军躬杀董卓,大败袁术,威震天下,端坐顾盼之间,远近自然畏服。今轻自出军豫州,未获全功,又邀击琅邪,此非明智之举,还望慎之。”
“臧霸食言而肥,我若不击之,日后谁还畏服于我?”吕布怒声说道,目光往四下看去,只见帐下如宋宪、侯成等新败之将纷纷羞惭的低下了头。
“将军即便要回师徐州,也不应是当下。如今我军新败,相县得到援兵后实力大增,此地不宜久留。当稍作休整,再返回萧县策应张辽,然后回军才是。”高顺双手抱拳行礼,青白的脸色冷硬如常,像是没有看到吕布不悦的神情,仍在自顾自的劝着:“至于臧霸那边,将军不妨派人遣使,先去发问缘故,据实而论,若是……”
“够了!”吕布沉着脸,他本就不喜高顺律己律人、清高持重的脾气,眼下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三百骑兵在稻田地里损失惨重,而高顺的陷阵营却算不上伤筋动骨,这让他更是觉得对方话里有话的嘲讽自己、甚至在教自己做事,于是他呛声说道:“我这里还不需要你为我出谋划策,你只管带兵随我征伐,旁的事自有人筹谋。”
高顺脸色大变,被吕布毫不留情面的这么一说,场面变得十分尴尬,可他平素的为人端正,与侯成等人混不到一起,人缘太差,以至于这个情况下竟无人上前缓和气氛。
就在高顺脸色涨红的站在中间不知所措时,吕布已开始自行说道:“眼下当然要先回萧县,那张文远带兵打一个小沛居然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亏我往日那么看重他!这回先与他一同将小沛、丰县等地夺了,给刘备一点教训,再回徐州找臧霸算账!”
即便再如何不喜欢高顺,吕布还是口嫌体正直的采纳并包装了一下对方的意见,只当做是自己的。
而在小沛,虽然守城的都尉白寿与攻城的张辽兵力相当,但他各方面并不是张辽的对手,若不是刘备在小沛经营多年,深得民心,沛令梁习守城有方,说不定小沛还真会被张辽夺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文士被斥候匆匆地带入城外大营之中。
这个风尘仆仆的‘客人’,据称是从梁国奉命前来,乃是治中从事刘琰,曾凭借鲁国名士的身份与鲁相张辽接触过几回,交情匪浅。
张辽也是看在这个情面上,出于多重考虑,亲自接见了对方。
“数月不见,见刘君安好康健,我心实慰之。”张辽在帐下摆好酒菜,客气的招待道。
“刘使君在谯县,心系百姓,夙夜匪懈,府君若要问候起居,何不遣使、或是亲至?”刘琰开门见山,直接将话题转移到刘备头上,要将朋友间叙旧提升到双方势力往来的高度。
张辽作为鲁相,理应拜谒刘备,但他为了避嫌,一次都没去过,刘琰直截了当的把话说破,让他脸上有几分不自在:“刘君何出此言?今年正旦前后,我也曾派遣家兄前往谯县,虽未亲至,也算是不失礼数。”
“喔,我这才记起此事。”刘琰故作恍然大悟,惊奇的问道:“府君如今这鲁相之职,乃使君上疏表荐所成,不然,天下间岂有年未及而立的二千石?既然府君早已拜见过使君,可见心中感怀情义,乃识恩图报之辈,如今又为何兴兵来攻?于情于理、于忠于义,让天下人何以视之?”
张辽脸色一红,这事他确实很不地道,作为豫州的地方官,居然听从徐州牧的调遣攻打自己的直属上级,于制度、法理不合,考虑到如今乱世,倒也罢了;可刘备举荐他为鲁相,多次赉送优待,张辽不思回报,反引兵相攻,着实有忘恩负义之嫌。
虽然同是义利观薄弱的边地人,张辽还没有吕布那么不要脸,他很看重自己的名声。
再者,张辽长期观察下来,见刘备势力发展迅速,治下欣欣向荣,颇有明主气象,潜力不可限量,也不想彻底得罪对方。
所以张辽虽然迫不得已听从吕布命令攻打小沛,但也没尽全力,在城下磨磨蹭蹭、只为观察战场形势,观二者之间的胜负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刘君此言,让我实在惭愧。”张辽面露赧色,现在刘琰代表刘备一方仗着‘义’过来责问,让他顾不得等待相县胜负,现在就得表明一定的态度:“刘豫州待我有恩,吕君侯未尝不义。此次得闻军令,坚辞不去,是有违左将军往日之情;出兵参战,是有负刘豫州举荐之德。窘迫之际,何人可知?吕君侯多次催逼,我不得已方才出兵,一路行至,更是约束部众,不敢动黎庶分毫,更不敢全力攻城,唯恐多造杀伤……只盼刘豫州与吕君侯能早日和解恩怨,不使我左右为难。”
“没想到府君竟有这样的难处……”刘琰只当不知道对方是在装无辜,叹了口气,故意说:“可既然有这样一层关系,府君又何不充当中介,说和两方弭兵罢战呢?”
既然左右为难,那就应该保持中立,如今既选择了奉吕布之命,可见此前说的多半都是借口。
张辽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见刘琰话锋一转,接着又道:“诶……如今我等梁国兵马已由关校尉带至杼秋,不日即可来解小沛之围。然则刘使君知道府君的难处,也敬服府君一身胆略,实在不忍兵戎相见,所以特意派我前来,好劝说府君退兵,以免伤了和气。”
“让我退兵?”张辽瞬间警惕起来,一仗不打就想让他退走,把事情想的未免太简单了:“关云长来援小沛,是要置相县于不顾么?”
“我军张校尉已兵援相县,何劳府君费心?况且,依府君看来,相县的胜负很重要么?”刘琰笑着说道,他从头至尾都保持这一种自信的风度,也不知道这股自信是从何而来,孤身来到敌军大营也就罢了,居然张口就唆使对方退兵——甚至改换立场。
“难道不重要么?”张辽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刘琰,有些捉摸不定:“相县若失,整个沛国北部将不归刘豫州所有,刘豫州当前所辖之地不过梁、沛,沛国就占其一半,刘豫州失得起么?”
“如何失不起?去年刘豫州遭人背袭,整个徐州都失去了,最后只剩一个小沛,短短数月,又有了如今气象。”刘琰轻声说道:“来之前,我家公子曾言,这一战我军输得起,而吕布却输不起,因为我军立世靠得是仁义,吕布立足于世靠得只是他个人武功而已。”
吕布若是输了,他在淮上击溃袁术后好不容易建立的威势将备受打击,而刘备即便输的只剩一城,也随时能东山再起。
张辽听到后,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