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身故
刘登没想到事情最后还是由周忠为他扛下了所有。
“右都候刘登是臣属下,其擅自兴兵,也是臣所默许。今既已铸成过错,使上下失和,无以回转,只有请陛下罢免臣卫尉之职,方能以儆效尤。”周忠喘了口气,虚弱的说道。
“周公不必如此。”天子面露讶然之色,他本意只想让周忠来帮忙解围,毕竟对方既是刘登的上司、又是曾经做过三公的人。靠周忠在朝中的名望和资历,足以劝服赵温等人,可却没想到对方一来就揽下了所有责任,主动请辞。
就连刘登也整不会了,不知道这闹的是哪出,但见到天子身边的宦官跟在周忠身边,想也知道是天子的授意。
难道天子为了保自己,连病重在床的周忠都拉起来了?宁肯选择牺牲周忠,也不肯放开他?
刘登心里此时并非感动,而是恼怒,周忠待他不薄,几次帮他解围、解惑,如果是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他宁可不要。
“臣意已决,还请陛下恩准!”周忠重重的喘了口气,伏在地上恳求道。
张杨有些看不下去了,心软道:“陛下,既然周公如此恳切,就下诏吧!姑念老臣,还请陛下格外宽宥。”
赵温见状,也不再逼迫,只好附和了几句。
天子不知所措的愣了一会,目光在刘登与周忠之间游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事情最后以周忠被免而告一段落,由于是天子的亲信宦官将久病的周忠带来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天子弃车保帅的计划,就连一向亲善刘登的杨彪也很不解,在事后问天子:“刘登年轻气盛,犯了错,是该惩戒敲打,好使其知敬畏。陛下何故强自庇护,还将卫尉给请出来了?”
“我也并非本意……”天子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好像是在质问他:“怎么,杨公你以为这是我指使的?我分明只想让周公出来解围,可谁知道他……诶!”
天子十分懊恼的叹了口气,现在事情虽然落幕,但刘登却送周忠回去再也没有回来,可见对方心里也有了怨怒。
杨彪看到这里,也明白了这其中存在误会,便说道:“既如此,陛下宜早将此心告知刘升之,其人忠悃有才干,万万不能与陛下相疑。”
天子向来自尊,听罢反倒不高兴了起来,他别过头说道:“我为何要向他解释?皇帝行事,自有道理,臣下只有仰体圣意,岂有主动告知臣下的?我可不会对他说这些,说了,不仅我威信何存,反倒让他愈加骄慢。”
杨彪知道天子犯起了倔,不肯放下身段跟刘登解释,又不想见君臣二人因此事闹出嫌隙,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去寻刘登解释清楚。
可此时的刘登正好送周忠回去,经过这一阵折腾,周忠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他躺在榻上,最后虚弱的说道:“……好像吃一口家乡的莼羹啊。”
“莼菜?”刘登听到这么一句,立即吩咐起旁人:“快去找莼菜!快去!”
徐盛应了一声,连忙带人去各处摘莼菜。
“周公,周公……”刘登紧握着周忠的手,低声说道:“你好生将养,我们再过几天就要离开雒阳了,正好你辞了官,我可以送你回庐江,你不是说要把你们周家的子弟介绍给我认识的么?我还等着你为我引荐周公瑾呢……”
周忠没有说话,因着身上的病痛发作,躺在榻上无意识的叹着气。
“回去……回去……”周忠喃喃说道:“要记得你现在该做什么。”
刘登沮丧的低下了头,满脸的纠结与悲痛。
这时侍中钟繇也奉天子的诏令过来探望,顺便要刘登回去继续履行右都候的职责,却是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钟繇也没有为天子说话,他也不知道内情,只是接上周忠的话,对刘登劝道:“升之你是该回豫州了,朝廷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即便你有心除恶,杀了胡才,可依然有人对你不满。你根基太浅了,光凭天子的信任还远远不够。更何况,天子之所以保下了你,是因你现在有拱卫之功,麾下兵马是天子所需,可是否能长久、以后又能借此走多远,你心里应当最明白才是。”
刘登默然无语,面色阴沉。
过了很久以后,徐盛急冲冲的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菜汤过来,说道:“城里城外找不到莼菜,这种东西只有南方的池塘湖沼里才有,我等在别人的庭院里找到了几颗菘菜,只能将就一点了。”
“周公、周公。”刘登也不顾其他,接过碗送到周忠嘴边,说道:“羹汤来了,周公先吃几口,等我们回了淮南,再寻莼菜来吃……”
周忠不知何时开始就没有说话了,菘菜汤的水汽在他鼻下氤氲飘动,没有被吹散。
“升之,杨公也派人来寻你了。”钟繇看到一人过来,与他细说几句后便说道。
“不去,就说周公已经病故了。”刘登将菜汤放下,自己则坐在周忠的身边,看着这个曾提携、指点过他的长辈,哀伤的说道:“周公客死异乡,身边无有子女陪伴尽孝,当初周公也有托付后事予我,就由我来代替他的子女治理丧事。”
钟繇拱了拱手,很顺从的离开了,他要帮刘登四处告知周忠的死讯,虽然有人私下里为刘登擅自以家人的身份处理周忠的丧仪而颇有微词,但既然周忠早有遗言,刘登又态度坚决,那些人也只能听之任之。
周忠的丧事刚开始并不如前些日子杨琦的丧事那样热闹,许多朝臣都没有来,毕竟杨琦虽死,但族兄弟杨彪、杨众还官居高位,周忠死后,朝中再也无人,自然是人走茶凉。
刘登不愿看到他为周忠主持的丧事被人冷落,更是拿出了自己从胡才缴获的粮食,供应给吊丧的宾客,消息传出,立时人潮涌动、旧朋故友都过来了。
看着那些匆匆拜祭完,就下去大口吃饭的朝臣们,钟繇很是感慨的对刘登说道:“士风日下,人心不古,朝廷落魄至此,如何树威以号令天下?周公不让你留在此处,早回豫州的打算是对的。”
刘登静静地跪坐在灵前,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看着这人或真或假的哀容,什么话也没有说。
“对了,韩公让我告诉你,因你从胡才军中得了不少粮草,却又没拿出来交给朝廷,反而用在了丧事上,许多人因此不满,想要弹劾你。”钟繇又悄声在刘登身边说道:“天子及诸公的饮食都有张杨供应,自是不在乎这些,但韩公的意思是,没必要为了这个落下口实、得罪其他人。”
“周公曾经对我说过,在朝中不仅要当一个‘好人’,更要学做一个‘坏人’,我此前一直被‘仁义’的名声拘束得太久了,即便是无私奉献也会有人因妒恨而说闲话,既如此,何不就自私些?”刘登冷笑道,他想起当初来雒阳时百官居无定所,是他出力为百官收拾了住处,结果有人却说他别有用心、故意市恩,那时还有周忠为他解围,可这次周忠死了,刘登也不需要人为他解围了:“他们能奈我何?”
刘登寻思历史上曹操来雒阳后也没对人客气,该杀的杀,该笼络的笼络,不照样风生水起?有时候就不该给这些人好脸色。
钟繇点了点头,这些士人的嘴脸他也瞧不惯,反正都是些侍郎、议郎等六百石的小官,得罪就得罪了:“也罢,朝廷如今正是仰仗尔等兵马的时候,粮草自然要先供给长水营、剑戟士与缇骑。这批粮草是你的缴获,你留着自用也是应该,就连天子也不见说什么。”
“这些粮草我要留作路上使用,谁也别想调走。”刘登已经打定主意要准备离开雒阳了。
钟繇并不意外,只是问道:“选好日子了?”
“等天子移居新宫后再走吧。”马上就要论功行赏了,刘登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