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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家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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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过天晴,太阳低悬在天边,暗淡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众人并未感觉到温暖,反倒是觉得又回到了早春。

    一行数百人的步骑穿山越岭,朝着海西县迤逦而行。

    看着雾蒙蒙的天气,以及远方隐隐约约的城头,刘登的心情也愈加沉重。张飞这两日很喜欢从陈到口中听刘登的故事。

    在听到刘登放粮救济贫苦时直夸其仁义,听到刘登先后击破兖州将领毛晖、最后亲自将夜袭敌营,将毛晖斩杀时更是大呼过瘾。

    张飞有心找刘登攀谈,但刘登始终面色阴郁,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亲密如张飞、徐盛也难以说上几句话。

    于诠是个例外。

    攻灭魏越后,泉水村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刘登为他们的生计着想,将他们全村剩下的男女老少共计三十余人都带了出来,于诠更是直接成为刘登的跟班,说是照顾刘登起居,其实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无非就是天天到处玩乐。

    在为村老夫妇报仇之后,于诠心结已解,在刘登的刻意引导下,小孩子暂且忘却了悲伤,开始兴奋的走向一个从未来过的新世界。

    所有人都知道刘登喜欢于诠这个孩子,所以哪怕于诠咋咋呼呼的跑过来撞到别人的马肚子,别人也不甚介意。

    “别往马屁股后头跑,小心它踢你。”徐盛一把将于诠拎起来,想了想,对于诠说了几句话,于诠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徐盛忽然策马上前,像丢包袱似得将于诠丢到刘登马上,然后甩起马蹄就走了。

    刘登低头一看,迎面就是于诠仰着脸的笑,傻乎乎的笑,那直入心底最深处,让他没有任何抵触可言。刘登往后挪了个地方让对方在马背上坐好,说:“又跑哪里去了?”

    “刚才去找了王家大叔,他以前是铁匠,我让他帮我做了这个。”于诠得意的从衣领子里拿出一根细绳,绳子一头穿着一只金饼,上面还有几个牙印,正是刘登上次给他的那块。

    “这金子你留着哪天用来买块地,或者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么挂在脖子上不嫌重么?”刘登好笑的说道,以前只听说在脖子上挂玉牌的,没见过直接挂金饼的,这也太壕了吧:“你晚上睡觉不嫌硌么?”

    “不嫌!我阿媪说这金子要留着娶妻的,还能拿来护身……”于诠拿着那只金饼,金饼本就不大,但在他的小手掌中却好似很大一块,他将金饼拿到刘登眼前:“公子你看,这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

    “是么?”刘登好奇的看去,这个时代的金饼上大都有钤盖戳印,字体多为阳文,内容有些的是大家族的姓氏、有的代表着此金饼质检合格,不一而足。

    而这块金饼上赫然钤着一个‘诠’字,刘登心说还有这么巧的事么?仔细一看,原来那旁边的‘言’字旁是另外印上去的,还有些歪,看上去像是‘言全’两个字。

    “这就是你特意找人弄得?还不如印个小人呢。”刘登笑道,伸手摸了摸于诠的头:“你喜欢就继续戴着吧,别搞丢了。”

    “才不会呢。”于诠小心翼翼的将金饼塞进衣领里,他瞅了眼刘登神色,又说道:“公子……”

    “怎么了?”刘登将与他面对面坐的于诠从马上抱起,转了身,紧贴着他的背:“坐好,不是想学骑马么?先在马上感受一下。”

    于诠兴奋的拿着刘登递给他的一段缰绳,高兴的差点忘记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乐了一会才说:“公子,你是不是不想去海西?”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这不正在去海西的路上么?”

    刘登的声音从于诠的头顶传来,不轻不重的语气就跟往常一样,于诠突然觉得这样的坐姿并不好,他都不方便察言观色了,他忍不住扭了扭身子,试图把头转回去:“可是我觉得公子好像并不高兴,就像阿公每年带我去外祖家一样,阿公也是满脸的不想去。”

    “这世上本没有想做或不想做的事,只有该做与不该做的事。”刘登说道,轻轻敲了下于诠的头,让他在马上老实点坐好。

    “那现在公子去海西就是该做、又不想做的事么?”于诠很聪明,一下就反应过来道。

    刘登乐了,笑着说:“你小子学了点东西就开始乱说起来了,我哪里不想去了……只不过不知道去了之后该怎么办。”

    在逃脱了生死危机之后,摆在刘登面前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刘备娶麋氏女为正室的趋势不可避免,无论他们提前多少天来到海西都没有用,这是政治上的联合,有天大好处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刘登母子而有所改变。

    如果非要拆散,不但是刘备与麋氏,就连刘备身边的所有人,包括关羽以及对刘登感情很深的张飞都会不同意。

    都是成年人了,要少讲感情,多讲利弊。

    刘登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他无疑是坚决支持刘备与麋氏联姻的,但若是以刘备前妻之子的身份来看,这无疑是会极大伤害他们母子的事情。

    回到海西后,他该如何面对性格刚烈的母亲苏夫人?又该怎么面对刘备以及麋夫人?

    “果然枭雄不是常人能做的啊。”刘登自言自语的说道。

    “什么?”于诠问道。

    刘登知道自己不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只得拿话糊弄他:“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每次都是这句话,我阿公阿媪经常这么跟我说,可我只是年纪小,你们大人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不少呢!”于诠不服气的趴在马脖子上,轻轻扯着雪白的马鬃,这原是魏越的西凉坐骑,被俘获后直接归属了刘登:“就说有一次我在林子里摘野果,看到一个神仙老头,他给我变了好多果子和点心来吃,还跟我说他好多年没有回家了,现在好想回家,但回家后又怕没有人,不回家又舍不得就这么走了,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在哪里难过。”

    “神仙老头?”刘登没把这话当真,他玩笑似得说道:“他一定穿了件大袖子的衣服,果子就是从袖子里给你‘变’出来的吧?”

    “听我说嘛。”于诠有些不高兴了,这人跟他阿公阿媪一样老是不信他见过神仙。

    此时他们正渡过一道小溪,汩汩的溪水带着清凉的水汽,沁人心脾,刘登暂时抛开了烦恼,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好好好,那你说,这神仙老头最后怎么办了呢?”

    “我当时就对他说啊,我说,那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家呀。”于诠张开双手抱着马脖,紧紧贴附着,那马似乎有点不开心,甩了甩脖子,似乎想把脖子上的累赘甩下去。

    于诠抱得更紧了,刘登连忙将他拉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于诠继续说道:“神仙老头跟我说他当初一心修道,所以才离家,然后他话说到一半,就突然说,‘对啊,那我还回家做什么?’,于是笑着摸我的头,给我变了一堆好吃的,然后就不见了。”

    刘登听着于诠的故事听得入神,这个神仙老头应该是个归隐山林的方士,为了仙道选择抛妻弃子。最后又因为思念家人而返回家乡,在回家前的那一刻终于看破了自己的犹豫与心结,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又重新回去修道了。

    这个故事只是于诠当做一段新奇的经历来分享,全然不知已豁然打开了刘登的心结。

    是啊,自己想那么多做什么?他来到这个世上如果是一场游戏,那么他的主线任务就是争霸天下,如果是一段新的人生,那他的志向也该是平定天下,自己要不断朝着这个目标迈进,一切的言行决定都要为了这个目标而服务。

    相比之下,自己纠结的家庭关系、利弊纠葛又算得了什么呢?

    都是成年人了,不仅要多讲利弊,更要学会杀伐果断。

    “你这小子。”刘登心里高兴起来,胸中郁结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狠狠揉了揉于诠还没束的头发:“你怎么奇遇这么多?那神仙老头怎么不把你带去一起修仙?”

    “因为我舍不得我阿公和阿媪呀。”于诠笑嘻嘻的说完,忽然沉默了。

    刘登知道这勾起了小孩对二老的思念,好不容易哄了几句,终于才又将于诠哄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个孩子抱有那么大的善意和耐心,或许是童言无忌,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让他勾起最柔软的地方,诉说一些对方听不懂的成年人的烦恼。

    见到刘登在于诠的安慰下很快恢复了活力,远远跟在后面观察的徐盛也终于松了口气。

    过了没多久,海西城箭楼上的雉堞在阴沉暗淡的天空下,已经隐约可见了。

    话说刘登身为刘备独子,回到了自家的地盘上,按理应该会有一票人出来迎接才对,可此时不但一个人也不见,反而城门紧闭,冷冷清清的样子。

    “怎么回事?人都跑哪去了!”张飞不高兴的说道,他转头问向陈到:“你没有给县里传报,我们就要回来了吗?”

    陈到也是疑惑不解:“将军,我一早就派了人到海西,难道主公他们没有收到消息?”

    “真是见了鬼了。”张飞烦躁的抱怨道。

    于是他们快步来到海西城下,只见箭楼高耸,城墙坚不可摧,看来刘备自来到海西后将这里好生修缮了一番。

    “城门楼上的,有没有人!你们死了么!”张飞在城门下大声喊道,声如洪钟,就是聋子也该听到了。

    “喊什么喊!”城墙上好半天才冒出来一人,不耐烦的说道:“镇东将军正在操办大事,都尉有令,无关紧要的,都不能开门,以免宵小生事!”

    “你说谁是宵小!”张飞大怒,拿着长矛往地上一戳,抬头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连我都不认得了么!你是谁的部下?”

    “是、是张将军……”那士兵看清楚后吓了一跳,身影一闪就从城墙上不见了。

    张飞知道那人是下城墙开门去了,忍不住骂道:“这些狗货真是混账!”

    陈到打起了圆场,说:“主公麾下军纪严明,巩固城防,也是情有可原。”

    “我没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张飞此时正在气头上,立时迁怒道:“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不过护了阿升几天行程,打了几次仗,便自觉了不得了?连规矩都不懂了?要不是我侄儿兵带的好,哪有你立功的份?”

    陈到涨红了脸,这才记起自己的身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张飞素来是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他是看陈到跟了刘登一路走来,忠心耿耿、恪尽职守,这才与他说上几句话,若照往常,一个百夫长哪里值得与他并肩?

    他又接着说道:“云长就是这点不好,对你们太体恤,反倒让你们骄慢起来了。若非你是云长部下,不归我管,我迟早要好好收拾你不可!”

    “张叔!”刘登听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连他这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何况是陈到?难怪张飞历史上会被部下杀死,天天这么pua,放谁谁不会崩溃?

    他张口劝道:“陈叔至是不可多得的猛将,我这一路上都仰赖其尽心尽力,今日入城以后,我还会在阿翁面前为陈叔至以及一众将士们请功,张叔现在苛责他,这让侄儿之后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是他们都没有出力,全靠侄儿一人护送他们来的海西吧?阿翁最不喜欢有人贪功,此罪我可承受不起啊!”

    一番玩笑话连软带硬,又扯上了刘备,说得张飞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心善,我也不是赏罚不分的人,他们的功劳我这一路上都问清楚了,也会在你父亲面前说起,你不用担心别的!我只是看不得有人目无上下,随意插话!”

    刘登自然是笑着与张飞说了几句,说了不少好话,哄得对方开心不已,然后趁张飞不注意,对陈到摆了摆手,示意他到后面去。

    陈到此时面色恢复正常,感激的冲刘登拱了拱手,悄然往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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