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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信息与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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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燕子自远处飞掠而来,稳稳地落在屋檐下的横木上,这燕子低头看到檐下躺在地板上的一个少年,把头一偏,清脆的叫了一声:“叽!”

    少年也是无聊透顶,与梁上的燕子相看两不厌,也跟着‘叽’了一声。

    一人一鸟就这样互相‘叽’来‘叽’去,聊得热火朝天。

    人与鸟之间的‘交流’最后被房中一声呼唤给打断了:“刘升之!”

    “阿母,我就在门外。”刘登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拍打掉衣上灰尘,站在门边回应道。

    这两天他老实得很,苏英白白为他送出了珍视的明月珰而生了不少闷气,自己这个出身燕赵的生母在刘登记忆里可是极为强势,发起火来有时候连刘备都怵她几分、晚上甚至不敢回去睡觉,只能和关羽、张飞他们挤一个榻抵足而眠。

    虽说把关张他们感动的要死,可谁知道刘备其实是怕老婆呢?

    这样一个严母,让刘登本能的就有所畏惧,这种身体潜意识里留下的烙印并不是他一个穿越者的灵魂就能轻易改变的。

    更何况,前些日子他确实是差点弄巧成拙了。

    不说是在不熟悉历史细节的情况下、一厢情愿的想着逃跑,就说是故意装病、与外界谋划,暴露了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但刘登心里要说后悔却是没有多少,虽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但也不能坐等着老爹刘备来救他。

    且不说别的,如果没有这次装病引来樊阿,他们又怎会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又怎会知道刘备与吕布正准备谈和,他们很快就会出去?

    所以刘登自认为计划虽然没能取得圆满成功,但好歹是达到一定效果了嘛——如果是指每天与樊阿扯一会淡的话。

    苏英的声音在屋里再度回响:“刘升之!还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

    刘登似乎回想起了上辈子被亲妈支配的恐惧,结合其这一世原有的记忆,不由得身体一颤,赶忙进去了。

    苏英端坐在案边,她穿着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曲裾,头上的倭堕髻一丝不苟,哪怕身处困境,她也依旧保持着大家主妇的气度。

    “阿母不是要睡午觉么?今日倒还暖和,既无事可做,倒不如多睡会。”刘登走过来老老实实的跪坐在苏英身旁。

    苏英的脸色并未缓和多少,耳垂上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还在嘲笑她当时怎么就信从了儿子的话,但她心里又明白刘登并没有做错什么,毕竟刘备与吕布谈和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只希望他能够吸取这次的教训,不然可就真浪费她交出去的明月珰了。

    这样想着,苏英所剩不多的气也消散干净,她拿出一块手帕,里面是包好的半块胡饼:“一早也见你没吃多少东西,这是倩儿给你留的半块胡饼,且吃下,免得挨饿。”

    “诶!”刘登心头一暖,也不管此时饿不饿,接过胡饼就张口吃了起来:“多谢阿母!”

    “这小子。”苏英无奈的笑了一声,提起茶壶给刘登倒了一碗水,叮嘱道:“你慢些吃。”看着刘登在那吃饼,苏英忍不住说道:“你还知道你阿母家里是做什么的么?”

    “知道,外祖是贩马的,往来于鲜卑、乌桓之间,是燕代之地有名的‘素封’,据说家财万贯,不下于徐州麋氏呢。”刘登随口说道,这些都是他脑子里的记忆。

    在他的印象里,苏双、张世平不止一次来见过他,每次来都带了大笔钱财给刘备,最后钱花哪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效果也不知道,反正刘备跟田楷到青州之后就很少见到了。

    素封就是指商人没有封爵食邑,光凭家财也能享受比拟王侯的待遇,后来代指商人。

    “跟麋氏比还是远远不如。”苏英坦诚道,她对自家情况知根知底,麋竺素有君子之风,可是直接被陶谦拜为州别驾的,她父亲苏双若是真有这样的财力和势力,也不用每年亲自往来行商了,更不用去投资什么刘备,直接投资刘备当时的大哥公孙瓒不是更直接更有效?

    但她也没有妄自菲薄,毕竟苏双当初可是轻易就给了刘备金财用来扩充军实的:“你既知道外祖的营生,就应知道,行商不易,既要知道异地风土,又要清楚各处市贾,太史公说‘富者必用奇胜’,好比用兵善用奇兵,知道敌军致命的地方在何处,然后一击即中。”

    刘登抬头看着对方,手中捏着一小块饼,似乎有所领悟。

    “但若是未经熟悉,便到一个新地方贩马,既不知当地粮价,又不知马价,更不知其境是否安稳,届时入不敷出,悔之晚矣。”苏英不愧是商家之女,从小耳濡目染,操持家业,说起生意经头头是道,对刘登也是循循善诱:“陶朱公正是先知彼处有,此处无;彼处有需,此处有出,所以操计然之术,交易有无,几度致富。孙子也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看行商与用兵,是不是一样的道理?”

    刘登恍然大悟,对方是在以举例的方式告诉他信息对决策的重要性,这次的失误也恰恰是由于他信息获得的太少,本还以为能凭借自己的才智逃出生天,谁知道竟是白费。

    “阿母教训的是,儿子以后行事会更加小心。”刘登老老实实的说道,其实这个道理他明白,但苏英的一番良苦用心更难得可贵,所以当下都只管应承。

    谁知苏英一眼看穿了刘登心中所想,闻言笑道:“你呀,原来还觉得你有些迟钝,怎么关入牢狱后,就突然变聪明了?以后或许是要多关一关才好?”

    刘登讪笑着说:“文王拘于羑里而演《周易》,或许是身处绝境之中,所以突然开窍了。”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苏英打消了心底最后一丝疑惑,旋即又埋怨道:“只是你那老翁也是,既然要与吕布重归于好,为何不先派人来探视你的起居?他可就你这一个儿子!真不知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

    刘登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仿佛他当前的一切谋划都要建立在这件事的基础之上。

    是什么事呢?刘登苦苦思索着。

    “樊君来了。”这时甘倩来到门外说道。

    此时数墙之隔的州牧府内。

    吕布一脚踢翻了桌案,吓得美婢瘫倒一旁,不敢吱声:“袁术这狗货!他把我吕奉先当什么了!当初写信说好了,要给我送上二十万斛米,让我攻取下邳,与他南北呼应。可现在刘备赶到海西去了,我也得了下邳,他口中的二十万斛米呢!”

    虎豹盛怒之下,一时谁也不敢上前相劝,陈宫硬着头皮说道:“袁公路图谋徐州之心已久,彼与刘备相抗淮上,而君侯袭夺徐州,其自然心里不乐。如今断粮事小,在下担心他日袁术会再兴进取之心,越淮来攻。”

    “他敢!”吕布呵斥道:“敢这样辱我,我迟早要让他好看!袁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年帮袁本初讨伐黑山军,立下战功无数,他居然心生妒恨,派人杀我!如今袁公路也言而无信,实属小人,要不是我才得徐州,我非得发兵不可!”

    “不仅如此,我军眼下处境并不太平,往外出兵,除非……”陈宫正欲进言,忽然停顿了下来。

    吕布往四下一看,看到那个美婢仍呆呆的躲在旁边,顿时骂道:“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滚!”

    那美婢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跑了。

    陈宫这才说道:“君侯睿鉴,我军西有曹操,北有袁谭,东临大海,南接袁术,可称三面受敌。倘若今日发兵攻袁术,凭君侯武勇,固然能逞一时之快,报失信之仇,然曹操、袁谭等人趁机接踵其后,来袭我徐州,君侯又将如何抵御呢?”

    此言一出,刚才还在叫嚣着做先锋讨伐袁术的部将们纷纷噤声,作为吕布麾下唯一的智囊,陈宫在军中有着极大的话语权。

    “那你说该怎么办?”吕布皱着眉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席榻上,正襟坐下,站在门口的秦谊立马走上前,一手将翻倒的桌子摆正,为吕布重新倒上了酒。

    吕布赞许的点了点头,手持着酒爵,看向陈宫,尚未饮下:“公台可有教我?”

    “袁谭背靠冀州,势力庞大,不可轻易动武。然从青州往徐州,横隔泰山,必经琅琊,而此地有臧霸、吴敦等人屯兵开阳,琅琊相萧建自守莒县,这两处都是青徐要冲。只要君侯书信一封,以兵势威吓之,以琅琊利诱之,彼等必会甘为君侯北面屏障。”陈宫细细说道,臧霸、萧建都是青徐豪强,吕布身为外人治徐,迟早要交好这些豪强。

    吕布也是从善如流,立即说道:“就按公台说的办!即可书信萧建他们,这叫先礼后兵,倘若他们有哪一方不从,我便联合另一方出兵讨伐!”

    陈宫点点头,吕布有时急智也不少,并不纯粹是肌肉发达的莽夫,这也是他选择辅佐的原因之一,他继续说道:“至于曹操背靠袁绍,麾下青州兵善战,虽暂时不可与其动兵,但我军与其深仇难解,亦不得不防。在下以为,可以仿照笼络萧建、臧霸抵御袁谭的计策,除了使张辽驻守鲁国以外,还需再使一人驻守小沛,彼此互通声气,成掎角之势。”

    张辽曾是大将军何进的部下,何进败亡后跟从董卓,因为昔年与吕布同在丁原处共事的交情以及并州老乡的情谊,便带兵听从吕布调遣。跟侯成、宋宪、魏续这些部将比起来,张辽其实并不算是吕布的嫡系,更像是一起在乱世抱团的合伙人。

    是故吕布在拿下徐州后,第一时间表年仅二十八岁的张辽做鲁相,把他隔绝在徐州之外,一来是使其镇守后方,防御泰山、东平等郡的威胁;二来也有保持距离,不让对方染指徐州的意图。

    陈宫提出了再加一人驻守小沛,与张辽相互牵制的建议,实在是深得吕布之心,他强忍着不让自己防备张辽的心思暴露,痛饮了爵中酒,饶有兴趣的说:“哦?文远一人在鲁国,的确是力量单薄,难以同时招架袁、曹,若能为他寻得一大助力,互相帮衬,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知公台可有人选?”

    吕布此时心里已经想好了人,那就是魏续,此人是他妻弟,又是一同从并州出来的部将,再值得信任不过了。

    但陈宫却说了另一人:“镇东将军刘玄德素有人望,可担此任。”

    “他?”吕布大感诧异,怎么好端端的提到这个手下败将?还为他说好话?听说前两天陈宫晚上接见了一个神秘人物,那神秘人物还带着箱子进去、空着手出来,你不会是暗中收了刘备的五十万钱吧?

    在吕布略带狐疑的打量下,陈宫恍若未觉的说:“君侯可还记得在下适才所说的三面受敌么?刘备如今所在的海西位于下邳之东,虽在海滨,但地处东海、下邳、广陵三郡交接之地。听闻东海麋氏最近将与其联姻,倘若刘备重整旗鼓,北进东海,南下广陵,必将成君侯大患,届时四面受敌,我军危矣!”

    如果刘登在此,定会感慨,这就是掌握信息的好处,只有了解局势、洞悉人情,才能做出最大程度上做出准确的决策。

    “有何可惧?”魏续起身,浑不在意的说道:“他现在没兵没粮,就靠海西那一个小县,就能抗拒得了我们吗?既然他以后会成为大患,何不现在就派兵灭了他!主公,末将愿意带兵前往!”

    “君侯!”陈宫皱着眉,直直的注视着吕布,希望他没有忘记上次自己说过的事,眼下刘备得到了东海麋氏的支持,更不能赶尽杀绝了,还是彼此留一线,见好就收吧。

    “刘备不足为惧。”

    吕布把手一挥,上次刘备的儿子刘登重病时,陈宫便已叮嘱过他,如果刘登有什么意外,刘备可以借此联络曹、袁向他兴师问罪。光是刘登母子就让他有所顾忌,何况刘备?但如果真让刘备长久的待在海西也不是办法,如果能通过这个机会让刘备去守小沛,彼此恩怨勾销,或许还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上次他不是派使者来请降求和吗?我允准他!让他做豫州刺史,把小沛让给他驻守,而我就做徐州牧!”

    吕布这样听劝,让陈宫松了口气,他当即拜道:“拜见徐州牧!”

    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齐声喝道:“我等拜见徐州牧!”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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