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树林鏖战（3）
段良相胡乱地朝着树林深处的雾气里开枪，还呼唤着往后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官兵，官兵们也在他的指挥下渐渐镇住了心神，勉强在林子间组织起反击了。
“杀！”吆喝喊杀声从林间深处的四面八方袭来，从雾气中渐渐显露出几杆红边旗，它吸引了所有官兵的目光。
数不清的义军头裹着红巾，手里提着大刀长矛或各色鸟铳洋枪，呜哇乱叫着朝着他们冲来，迎着枪林弹雨依旧嘶吼着，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确实是一些勇士。
官兵们从树桩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抬起枪口，不断着向着四周逼来的义军扣动扳机，而义军们也随着前方不断爆出的烟雾与彻耳的枪声，扑倒在了湿润的泥地上。
“杀！天神护体！刀枪不入！杀！”义军中的小头目不断地催促呐喊着，领着四周的部众向着前方悍勇地杀去。
不顾官军手中步枪的肆虐，四周同伴们的哀嚎痛苦，鼓起心中的仅有勇气，向着前方盲目的冲去，嘶吼着，怒骂着，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在雾气朦胧的树林中响起一阵阵拼杀嘶鸣声。
这时双方已经距离不过二十几米，就在这个几乎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微表情的距离上，双方就展开了近距离的互射！
在子弹乱飞，木屑四抛的树林间，不断的有中枪的人瘫倒在地，捂住了血窟窿般的伤口，哀嚎地向着四周的同伴求救着，无助着瘫靠在树桩后，放声的痛哭着。
但现在可没有人会去管他们，在这个生死相对的战场上，稍微一丝丝的犹豫，都会成为断送生命的原因！
终于!双方已经短兵相接了!两波人碰撞在一起，散成了一堆，交横行错在这个狭窄的树林间拼命厮杀着。
无论是大刀长矛还是刺刀，甚至是一块尖尖的石头，现在都成为了收割生命的利器，在双方的枪林弹雨中贴身混战，奋命搏杀起来，一批人倒下了，又会有下一批的人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官军刚开始的惊慌失措，此时已经被杀红了眼的状态下压制了下去，哪怕是用一根烧火棍，一个石头也要不择手段的杀死自己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敌人。
现在已经是关乎现场每一个人的生死之战，一个个都如离弦之箭般悍不畏死的扑向敌人近前，手握着兵器死命地要砍下对面这些同自己一样凶狠的敌人。
叶襄栊也身处于这个残酷迷离的战场，此时的他手提着插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准着前方和自己对峙的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面色有些发黄，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嘴皮已经被牙齿狠狠地咬破，嘴边淌着一丝血痕，双眼血丝密布通红着，舌头还不时伸出来舔上一下，手里提着一把有些生锈了的片刀，面目狰狞地盯着叶襄栊。
“呵哈!”中年男人率先挥舞着片刀，向着叶襄栊疾步冲来，直直的朝着他的颈部横劈过去。
叶襄栊也是眼疾手快，急忙蹲下身来，并且顺势将手中的步枪往前一刺，倒是没有刺中，中年男人半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身躲了过去，只在腰间划上了一刀，撕裂了本就破烂的短打劲衣一道豁大的口子。
中年男人嘴里咒骂一声，双目圆睁，转过了刀，就在叶襄栊的天灵盖上狠狠竖直劈了下来，惊得他瘫坐在地，腿顺势蹬向了中年男人的腹部，将他倒踢了回去。
中年男人仰身坐倒在地，还顺势在地上滚了个圈，弄得半张脸全是地上的污泥。
叶襄栊也看准了时机，赶忙从地上站起身来，提起步枪就向中年男人冲去，到了近前就对准中年人扣动了扳机，中年男人的身上应声爆出了一团血雾，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但他的背后却被撕裂开了一片半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叶襄栊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腔剧烈的上下起伏着，不安的望向四周正在厮杀着的战场，解开了胸前的紧扣，将步枪上的刺刀卸下别在了腰间，夺过了尸体上还紧握着的片刀。
此时他正好看见一个头戴红巾，光着膀子的汉子正手拿着步枪，勒顶在一个同乡出来的战友喉咙上，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眼看着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当机立断就提着手里的片刀，冲上去将那个光膀汉子踢开，随即就扑了上去，一刀划过那个汉子的喉咙。
就听“咔嚓!”一声，那汉子的喉咙前半部分就直接被切开了，血柱如喷泉般肆意飞溅出来，双眼惊恐的瞪大，全身不住地抽搐着，双手想握住自己的喉脖处，但随即两眼一翻，双手垂下，彻底失去了动静。
倒卧在地上的战友猛烈的咳嗽着，漫无目的地抓向四周的泥土。叶襄栊一手握刀，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扯了起来，顺便抹了一把自己脸上喷溅到的血渍，朝地上吐了一口沾血的唾痰，谨慎着张望着四周。
发现四周并没有活着的人了，只有远处的林中仍有厮杀声，自己现在在树林最外层，冲到这里的义军并没有多少，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了对面那个自己就起来的战友。
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健瘦汉子，嘴边胡子拉渣的，有些黝黑枯皱的脸上布满了后怕紧张的神色，略厚的嘴唇上还残留着刚才被勒住时吐出的唾液，脑后辫子上粘满了棕黑的污泥，两只手无处安放的在大腿上摸索着。
“拿上这个，小心点，跟过来啊！”叶襄栊捡起了旁边地上躺着的步枪，塞在了汉子的怀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渍，抖了抖刀上的血泥，挎起另一支步枪，站直起身来，向林间深处走去。
那清瘦汉子脸上明显迟疑了几分，愣在原地，不过随着叶襄栊又朝他嚎了一嗓子，才回过神来，最终紧紧的攥住了战场上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穿梭在迷雾密布的树林子里，身边不断出现死伤各异的残缺尸体，或奄奄一息的伤员有气无力的向着他们抬手示意救命。
叶襄栊赶忙跑了过去扶住了伤员的身子，那位战友的胳膊上被子弹打了个透穿，腹部也被捅上了一刀，里面的森森白骨都给露了出来，乌黑的血迹把袖子染的看不清，血珠子止不住的往外面冒，苍白的脸上不断的颤抖着。
冷汗不断的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看似毫无血色的他在遭受着被火焰灼烧般的痛苦，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勾住叶襄栊的袖子，被咬的鲜血淋漓的嘴唇中吐出血沫，眼神里透出九分绝望和一分渴望，语气乞求激动地说道。
“别。。别走啊！别抛下我了！求你们了！别。。别抛弃我，我还不想死嘞！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呢，他们才刚过上好日子呢！还不能没咱啊。。”
“冷静点，冷静点！老子不会抛下你，少说话，少说话！不，我不会丢下你啊！”叶襄栊撕下袖子里内衬的布条，不断的捂住向外冒着的鲜血，泥潭中的股恶臭和血腥刺鼻的气味是那样明显。
“我。。我想回家，吃。。吃娘做的馍馍，真的好。。好香啊，好香啊，家啊，我能回家了吗，娃子能回来了。。”
叶襄栊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伤兵，看着手里止不住的口子，鲜血不断从他的指甲缝里渗出来，不断转身望向正在尸堆里翻找着的士兵，他就想大声吼骂起来，但突然他有异常安静，脸色突然就暗沉了下来。
他看着眼神逐渐失去色彩的伤兵，放开了堵着伤口的手掌，布条已经被粘在了上面，从怀里掏出了半包洋烟，这还是排长奖励给他的，他斜靠在树桩边上，一边找着火柴，还一边嘴里念叨着：“睡吧睡吧！好好的睡一觉吧！睡醒了闻着味就到家了，就能吃上香馍馍了，到时候多少都有啊，睡会，来根好不。”
突然他又猛地停上了手中的动作，火柴顺着他的口袋滑溜了下来，他摘下了头顶的军帽，就那样随意的放在了一边，从盒子里抠出火柴就想擦燃，可被泥水打湿的火柴又怎么会被打燃呢。
他一连试了很多次，很多次，最后愤怒的将火柴朝着远处扔去，无力的瘫倒在地上，而此时去寻找医疗兵装备的士兵才姗姗来迟，他的怀里抱着写着“紧急医护”的箱子。
他看到眼前这种场景，怀里的箱子也渐渐地滑落了下来，摔落在地上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两人，刚才的活人，现在的死人，满地躺着的同伴，眼神放空发愣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