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红糖姜撞奶
这日庆阳并未来弘文馆，闻昭穗下学后便去了一趟长春宫。
只见庆阳神色恹恹靠在软榻，旁边还站着个穿戴精细的孩童，他个头才刚过闻昭穗的腰部，一双大眼黑白分明。
“公主这是怎么了？看着如此无精打采。”她不由问道。
“还不是月事来了，烦得很。”庆阳一脸烦躁，一手覆在小腹上揉了两下。
“皇姐快吃药吧，吃了药病才好的快。”小男孩指着桌案上一口未动的药汤，对着池令倾说道。
碗中乌漆麻黑，中药苦涩的气味传来。
闻昭穗心下一动，原来这就是庆阳同父同母的亲弟——六皇子池奕烺。
还这么小。
“我又无病，喝什么药？本来无事苦也苦死了。”庆阳没声好气道。
“那皇姐为何要召医官？我还听见医官让银霜去煎药，若皇姐无恙为何要煎药？”池奕烺疑惑。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庆阳干脆放弃解释，转头和闻昭穗抱怨：“哎，每到这时候我都懊恼自己为何是个女郎。你是不知道太医局开的药有多难喝，又苦又酸，比这月事还让我痛苦。真不明白到底是调养还是遭罪。”
“你一直都如此吗？”闻昭穗在绣墩坐下，问道。
“是啊，从一开始就这样，每个月就这几日腰酸背痛浑身不舒坦。”庆阳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可又不得不继续搂着汤婆子。
“公主要不还是趁热将药喝了吧，良药苦口，兴许喝完就能缓解许多，”银霜劝道。
“是啊皇姐，连我都会自己喝药不让母后担心，你怎么……”池奕烺一本正经附和，对上庆阳不耐烦的眼神声音立马低了下去，缩起圆圆的脑袋。
“有完没完？本宫说了不喝就是不喝。”庆阳生气道。
“那我给公主做个红糖姜撞奶吧，暖宫驱寒的，味道也不错。”闻昭穗被池奕烺的反应都笑了，向池令倾提议。
池奕烺再次发问：“长宁姐姐，什么是姜撞奶？”
他刚刚听见宫人通报，知道闻昭穗就是长宁郡主。
闻昭穗温声解释：“就是把姜汁和牛乳混合在一起做出来的好吃的。”
“把姜放到牛乳里……这样吃起来不会很奇怪吗？”池奕烺不明白这种东西怎么会好吃。
“行了你少问几句，长宁又不是做给你吃的。”庆阳面露不耐。池奕烺知道她今日未去学宫专门跑来找自己玩，庆阳最初的感动早已被他一个个问题冲淡。他哪儿来那么多东西好问的？
池奕烺有些委屈，小嘴不自觉嘟起来，“问问都不行吗……”
“殿下若是好奇，不如和我一同去小厨房看看是怎么做的。”闻昭穗见不得小孩子受委屈，蹲下来笑着问他，裙角拖在了地上也不在意。
“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池奕烺猛一点头，一蹦一跳跟着闻昭穗去了小厨房。
银霜见庆阳没有说话，还以为她见到此景心中不自在，正要开口替闻昭穗说句话，却见庆阳展颜一笑：
“总算清静了。”
公主……您这嫌弃好歹也掩饰一下吧？
生姜清洗干净，闻昭穗着宫人将其碾成姜末。
“帮我拿三个碗，里面的水一定要擦干。”她对宫人强调道。
随后用纱布攥紧姜末，姜汁滴滴答答流入碗中，碗底被姜汁覆盖。
“要倒牛乳了吗？”池奕烺扒着案台问道。
“现在还不行，牛乳还得先热一下。”闻昭穗在小锅中热着牛乳，还加了几块红糖。
“我不喜欢喝牛乳，可母后总要我喝。”池奕烺闻到熟悉的奶味，皱眉嘀咕道。
“喝牛乳能长高的，殿下难道不想长高吗？”闻昭穗搅着牛乳，直到红糖融化。
“自然是想的，我现在太矮了些，拿什么东西都不方便。”池奕烺点起脚，同时又伸长胳膊，“长宁姐姐，如果我长到这样是不是就算高了？”
闻昭穗看他努力伸直肉乎乎的小手却还不到自己头顶，好笑道：“不止呢，殿下好好吃饭以后一定会长得更高。”
牛奶边缘冒起小泡，闻昭穗双手端起小锅，将牛乳悬空倒进姜汁，接着盖上了盘子。
“这样就做好了吗？”池奕烺一想到自己以后就会长得比闻昭穗还高，感觉很期待。
“还要再等一小会儿才能凝固，很快的。”闻昭穗耐心说道。
不到一刻钟，闻昭穗掀开了盘子。池奕烺惊奇地睁大眼睛——这碗牛乳好似真的凝成了固体，就像深色的豆腐一样。
“好奇妙，牛乳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加姜汁就可以了吗？”好奇宝宝池奕烺再次发问。
“呃……”闻昭穗不知道该怎么给池奕烺解释生姜蛋白酶和酪蛋白之间的化学反应，说的含糊，“没错，姜汁里有种东西，可以把热牛乳凝固成胶体。”
她又往姜撞奶表面撒了一点细碎的玫瑰花瓣，与红糖色泽映衬。
“我还以为你说的姜撞奶是饮子，原来是道吃的点心。”庆阳挖了一勺子，先凑在鼻尖闻了闻，确实有股姜味。这东西名字听起来怪，但是出于对闻昭穗手艺的信任，池令倾想也不想就吃下了。
牛乳香醇，甜中带着微微的辛辣，就像是最嫩的豆腐花。这姜撞奶入口即化，嫩滑浓醇，回甘还有淡淡的玫瑰香。池令倾甫一咽下，便感到一阵暖流进入脾胃，她一口气吃下半碗，腹痛也缓解了些，连汤婆子都不用了。
“如果是喝的，估计就没那么好吃了。”闻昭穗回忆起她第一回做姜撞奶时，就因为倒牛奶手放得太低而失败，单纯的姜汁混牛奶喝起来确实有点奇怪。
“原来牛乳也能做的这么好吃，长宁姐姐真厉害！”池奕烺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红糖姜撞奶，意犹未尽道。
平日里母后很少跟他说学业之外的话，皇姐也经常被自己问烦。可是长宁姐姐好像不一样，她既会做吃的，又能一直回答他的问题。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池奕烺很喜欢和闻昭穗在一起的感觉。
“殿下喜欢就行。确实牛乳还有不少做法，烤牛乳、奶酪条、牛乳棒……都很好吃的，等下次我做好就给你送去些。”闻昭穗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分享食物的人，还是个可爱的小朋友。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直接喝牛乳了。”池奕烺很是开心。
“母后让你多喝点牛乳也是为了你好，看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庆阳点了下池奕烺额头。
“皇姐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没吃药吗？”池奕烺反应很快，见庆阳作势要起来打他，连忙躲到闻昭穗身后，拽着她衣袍，拖长了声音：“长宁姐姐救我——”
和孩子一起玩，闻昭穗觉得自己心性都年轻了许多。
“长宁你让开，今日我就教他好好说话。”池令倾憋着笑，故作严肃叉腰。
池奕烺转头就往殿门跑去，不料却撞上一人。
“哎呦小殿下，您走路可当心着点！”原是皇后身边的静芳姑姑。
“静芳姑姑怎么来了？是母后有何吩咐吗？”庆阳整了下头发，坐回软塌问道。
静芳朝庆阳和闻昭穗浅行了个礼，“回公主的话，娘娘说六殿下的字帖还未练完，让奴婢来接殿下回去。”
池奕烺刚刚还兴奋的脸颊一下子耷拉下来，什么呀，他本来还想留在长春宫和皇姐郡主一起用膳的。
“如此急吗？本宫还想留他用完膳再走。”庆阳见池奕烺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对静芳道。
“娘娘说时辰到了殿下就该回去了，不然玩的太久晚上便看不进去书了。”静芳说的委婉，却表达了此时一定要带走池奕烺的意思，这也是皇后的意思。
“好吧。”庆阳朝亲弟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她上回一时说了气话，答应了母后不再插手池奕烺的学业，总不能这么快就食言。
池奕烺依依不舍，但还是跟她们告了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其实很久都没有来长春宫了，今日也只待了半个下午而已。
“六殿下还怪忙的。”闻昭穗感叹。
“没法，母后管的严，我也插不了手。”庆阳无奈道，“你要留下来用膳吗？”
“我都行，反正也没什么事。”
庆阳拍板替她做了决定，“留在这儿吃完再回去也不迟。说起来你还未尝过我宫里的饭菜呢，我让他们好生准备一下，也算是答谢你的姜撞奶。”
庆阳这个人做事虽张扬，但和闻昭穗相处的过程中一向有来有往，并不端着公主架子。
“还是别做太多吧，浪费了多不好。”闻昭穗小声道。
庆阳虽点了头，但到了晚膳的时刻闻昭穗便知道自己的话都白说了。
菜肴有荤有素、有汤有羹，摆了半张桌子。
往好的方面想，这是庆阳重视与她珍贵友谊的表现。
但……她真的一直在努力吃，可这菜看着怎么也没少啊？
浪费粮食让闻昭穗感到罪孽深重，她现在又不能当着庆阳的面打包带走，早知道她就去小厨房看一眼了。
偏庆阳还轻飘飘地说：“吃完就让他们撤了吧。”
闻昭穗含泪点头。
池奕烺一回未央宫，不必皇后多说便去书房看书习字了。
“奴婢去时六殿下正和公主玩闹，好似不大想回来。”静芳老实回禀道。
“不想回？那也由不得他。”皇后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灯火通明，还算有些欣慰。
她回想起今早请安时，韦妃眼下发青，估计是为着韦侍郎的事没睡好。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过几日还需让父亲问问右相。总之是折了一部分韦妃和二皇子的羽翼，单看结果还是好的。
然而说到底皇上一日不立太子，她心里就一日难安。
有时她也不明白——皇上究竟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