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价值
“所以说为什么夜斗你接了委托要来我这里啊！真把我这当家了吗？！”
伴随着一声粗犷的怒吼，高大的中年男人一拳砸到夜斗的头上，拎着他的围巾拼命地晃。
“啊啊！大黑！我这不是没有地方住吗啊！！！小福救命啊小福——”
夜斗捂着后脑勺上肿起的大包无力的辩解，哀嚎声与呐喊声乱成一片。
修垂着眼，默默的捧起茶抿了一口。一根粉色的呆毛蹿入他的视野，修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慢吞吞地把茶杯放回原处。
再抬头，与粉发紫眼的少女对视。
“啊是个奇怪的东西呢。”
惠比寿小福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得出结论。
“你的眼睛里藏了好大好大的凶猛野兽呢，只是为什么要锁起来呢？”
修不自觉的抚摸胳膊上的绷带，指尖轻柔的滑过柔软的布条，在绷带的末端眷恋的点了点，像是放肆又像是克制。
“大概是因为，害怕有人厌恶吧。”
被对话吸引过来鼻青脸肿的夜斗和大黑走了过来，闹剧平息。
夜斗郑重的做了介绍。
他指了指修。
“太宰修，一个奇怪的家伙。”
然后指了指对面的粉毛和大背头红眼男。
“这是惠比寿小福，这个是她的神器大黑。”
修微微躬身示意，然后开门见山的开口，声音清朗又淡漠。
“在那之前，我想请教一下。”
“虽然有点冒昧，”
修嘴上说着冒昧，神情里却丝毫没有歉意，他的眼神尖锐如刀，仿佛要将一切阻碍撕碎。
“我想，或许作为神的你们，会给我不一样的答案。告诉我人活着，真的有什么价值吗？”
修在疑惑。在他还没有发现自己不是人类之前，他有试图回答太宰治在某一时刻说出的这句话，虽然他清楚太宰治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
这句话从来不是质疑，而是陈述事实就是如此的肯定句。
“你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追寻人活着的价值的人。”
惠比寿小福两只手拄在下巴上，懒洋洋地提出疑惑，旁边的神器大黑一直警惕的注视着修。
即使两个神明在此，大黑依旧能从那个坐在对面一脸平静的少年身上品出极度危险的味道。那是硝烟与战火，欲望与贪婪的无形之兽的味道。
他看着修，如同身处深渊看到恶魔的真身。
惠比寿小福在桌子下悄悄握住大黑的手，这个笑眯眯的少女此时沉默的安慰着她的神器。
因为她啊，能清楚的看出这个人的可怕呢。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被枷锁束缚，即使探出一鳞半爪，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至于这个太大的影响指什么？
可能是指毁灭彼岸或者高天原之类的吧。
“是的。但是我有必须知道的理由。”
修盯着茶杯里上下漂浮的茶沫。随波逐流，一旦海面掀起波浪，无论是大是小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其控制。他用指甲敲了敲茶杯盖。
我有必须要知道的理由。
我想知道人和狗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想知道为什么太宰治讨厌我。
我想
我想他那双含着冷漠却带着笑意的鸢色双眸里只映着我。
欲望毫无预兆的被他自己赤/裸裸的摊开，修狼狈地、又像掩饰似的再次捧起茶喝了一口。
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包括我自己。
我只会是太宰治的工具，他的一条狗而已，那些多余到奢侈的情感，我不明白，也不配拥有。
“人啊，就连我们也不明白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呢。”
惠比寿小福递给旁边被修身上一闪而逝的黑暗惊得连声咳嗽的大黑一杯茶，她跟夜斗对视一眼，夜斗微微点头，验证了彼此的猜测。
大黑把整杯茶一口气喝尽，想了想，犹豫地说。
“其实我也不太能明白人活着究竟是有什么意义或者价值，只是觉得人烧成灰之后的成分就跟磷灰石差不多，人之所以被称为人，可能就因为他们同时拥有善与恶，贪婪与克制，纯洁与欲望，谎言与真实的各种色彩的灵魂吧。”
“人会因为个人的成长经历，家庭环境的不同，面对同一件事的选择也会截然相反，但有时却又会奇怪的殊途同归。”
“有人会偷会抢会杀人会放火，放纵一切罪恶。同样的，也会有人穷尽一生去贯彻光明与正义，会为了所热爱的东西付出生命。”
“人啊，就是这样一种复杂又纯粹的生物。”
原来是这样吗
但是对你而言，是不是所有选择的结局都能一眼望到底，所有人心的变化都了然于心，因为看透，所以无聊。
是这样吧，每日都重复着同样的事，遵循着与昨日相同的惯例，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
正因为人间的所有你都了解，所以才想看看死亡会不会给予你更加有趣的体验。
修的视线迷茫的越过茶杯、越过小福、越过墙壁，他望向极近又极远的远方。
正站在枪口面前等待着对方开枪的太宰治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心脏处无端传来燎灼的烫。心下了然，他在灰袍男人颤抖着举着枪扣动扳机的刹那向旁边偏了偏头，尖啸着出膛的子/弹险险的从太宰治的耳边擦过。织田作之助从身后射中那个人的手腕，下属们齐齐举枪向他倾泻着弹雨。
太宰治扯着漫不经心的笑，随口敷衍着应对织田作之助的咆哮攻击，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是你啊，修。
你又救了我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