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太宰治很讨厌狗,整个港口黑手党的人都知道。
那个脸上总是挂着懒散的笑意,总是嚷嚷着自杀的拥有鸢色眼睛的青年,眼神里是特有的洞彻与冰冷。
除了他的搭档中原中也和身为首领的森鸥外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人是不害怕太宰治的,甚至可以达到谈虎色变,绕道而行的地步。
但今天不太一样。
太宰治难得一大清早没有迟到的跟中原中也去出了任务,原因是森鸥外用柔和口吻说的一句话。
“太宰君,这个月已经有13次旷工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回想起这句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的太宰治依旧很不爽,摁着游戏机的手指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游戏机是最大声音的外放,嘈杂的杂音已经在车里萦绕了一段时间。
中原中也额头蹦出青筋,忍无可忍的骂出声。
“吵死了!!”
“嗨——嗨——”
太宰治完全不走心的应答再度让中原中也的额头上多蹦出几个大写的怒。
“我迟早要杀了你啊混蛋青花鱼!!”
跟随两个干部一起出任务的广津柳浪正襟危坐,见怪不怪,平静的好像根本看不到中原中也暴躁的杀气一样。旁边几个黑蜥蜴的手下偷偷投去敬佩的目光,再让他们看几次果然都是没办法像老大那样轻松。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小组织,之前向港口黑手党投诚,但是最近好像有点忘乎所以的自大起来。这种小事本来不会派两个干部来,只是森鸥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拥有了跟mafia叫板的勇气,更邪门的是他们居然真的在一步一步蚕食着港口黑手党手底下的边缘企业,这让太宰治也难得有了点兴趣,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今天会不会死去呢爆炸什么的”
只有单边的茶褐色落在外人面前,另一侧的则完完全全的被白色的绷带缠绕,挡得严严实实。太宰治垂眼翻了翻资料,懒洋洋地拖长尾音,语调里独特的欠揍意味成功让中原中也踹门的力量大了几分。
在重力的碾压下很快组织就成了一片废墟,铺天盖地的烟尘下一个人踉踉跄跄的从远处走来,手里拽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孩。
那是组织的首领。
中原中也跟太宰治对视一眼,解除了自己的异能落到了地上,双手揣兜提高声音。
“喂,谁给你的胆子对抗港口黑手党?”
太宰治的目光落在被粗鲁拽来的小孩身上。
小孩很瘦弱,一看就是发育不良的模样。衣服不合身,两条爬满伤痕的苍白胳膊暴露出来。甚至没有穿鞋子,一路走过来被无数尖锐的残骸割的鲜血淋漓。但他也是一声不吭的,被乱糟糟头发遮住看不清神色,只会从他身上感受到死寂。
太宰治歪了歪头,原来是这样。他故意啊了一声,成功把其他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然后太宰治指着那个小孩,一贯的平淡。
“这就是你的杀手锏吗?”
中原中也和那个黑衣男子的神情同时紧绷了起来,中原中也的手上开始不断凝聚黑色的力量。而黑衣男子则只是惊讶,但即使组织覆灭,只剩他自己,他好像也没有那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他对拽着的这个小孩流露出一股更甚于对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憎恶和厌恨,这让观察的太宰治兴起一丝兴趣。
男人粗鲁的把小孩推到地上,不顾他身后是否有锋利的玻璃或是碎片。而后以一种深恶痛绝却是有求于之的口吻,命令他。
“怪物,快使用你的能力。”
小孩被推搡得坐在地上,用来平衡撑在地上的手掌被金属碎片割破穿透。他慢慢抬起头,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终于建立起外界的桥梁,又像是早已生锈的机器被电力驱使开始迟钝的运作。
广津柳浪扣动扳机的动作被太宰治的眼神制止,他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等待着他们会给他什么与众不同的惊喜。
一双纯金不含杂质的纯粹双眼,小孩抬起头露出金色的眼睛,阳光一样的颜色,太宰治却瞬间从他身上看到了幽沉的海底与
饥饿?
但又不是麻木的空洞,反而是另一种另一种像是黑洞一样的存在。
这下子变得有趣起来了。
小孩慢吞吞的开口,没有经历变声期仍是属于幼童的稚嫩,奶声奶气,却能从中窥得内里的冰冷。
“小川泽。”
他直呼首领的大名。
“可以把我拉起来吗?”
小川泽皱了皱眉。他是从乡下一个破旧屋子发现这个小孩的,小孩的父母全都死了,亲戚也都嫌麻烦,还是一个远方的叔叔看他实在可怜请了个保姆来照顾他,小川泽路过的时候正看到保姆被一股神秘的能力揪到半空扭成碎裂的麻花,他瞬间看出这是异能。他们组织就需要这样一个强大的异能来成长,因此小川泽把小孩掳走了,但他没有养孩子的想法,就只是交待手下人别给他弄死了。小孩被绑走换地方一直都是这样木愣愣的表情,像是智力有问题似的,他也从不开口。如果不是他今天开口说话,小川泽甚至以为他是哑巴。但是他比对过,这个小孩的能力足以对抗重力,这才是他自信满满开始蠢蠢欲动的原因。
但都这个时候了,这个傻子居然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小川泽的表情阴狠,急匆匆的骂着。
“快点使用你的异能,没听到吗弱智!”
小孩点了点头,像是听到了,又再度开口,但出口的话仍然是哪里都不沾边。
“小川泽,可以给我个拥抱吗?”
这个场面很奇怪。背后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废墟,一群人静默着站在那里看他们的表演,像是在观赏小丑。
这个发现让小川泽又羞又恼,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没有详细探查小孩的能力就急冲冲的来对抗港口黑手党,只能说当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更高的权利及财富。但他现在已经不能乱动了,他把所有的宝都压在这样一个莫名的小孩身上,他的老婆和孩子就是这样被他杀死的,他没有那个力量给他们报仇,甚至还必须借助仇人的力量让自己变得强大。
在混乱的思绪里,他又连续的拒绝了小孩的三次奇怪请求。
轮到第四次,小川泽在听到问题时头也没抬张了张嘴习惯性的想要拒绝,他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极限了,这个该死的杂种要是认为他只能仰仗他来逃命而得寸进尺,那他一定不会饶了他!
小川泽猛地抬起头,中原中也绷紧肌肉微微伏身,黑蜥蜴们齐刷刷的把枪口从小川泽身上挪到小孩身上,太宰治挑着眉饱含惊讶的哦呀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里,在小川泽第三次拒绝后,小孩的瞳孔开始变化色彩,顷刻从耀眼的金黄变成了阴森的纯黑。他的皮肤变得苍白,眼睛与嘴巴变成了黑黝黝的空洞,就连声音也变得尖利。
“小川泽,能给我你的外套吗?”
小川泽已经哆嗦着难以出声了,他仿佛被这个世界最深沉最黑暗的恶意盯上,像是在刚会站立时遇到饿了十天的狼群,他根本听不清小孩的话,他只是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嘴里不断胡乱念叨着。
“怪物,怪物!不、不,”
小川泽高昂到几乎破音的喊叫戛然而止,那张诧异到扭曲的狰狞脸皮跟着他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扯到半空,头和尾朝相反的方向旋转,最终像是吸满水的毛巾一样,被毫不留情的、看不见的大手拧成干毛巾。
大量的鲜血迸溅出来,撒了最近的小孩一身,零星也溅到旁边围观的港口黑手党几人身上。
时间仿佛停滞在此刻,又很快被清脆的拍手声打破。
太宰治鼓着掌悠哉上前,他七拐八拐的绕过一些残骸与尸块,蹲到小孩的面前。压抑的抽气声在身后响起,中原中也捏着拳头却罕见的没有动静。
他没法动弹。
荒霸吐是野兽,野兽比人类更敏锐,直觉更精确。中原中也从那个小孩身上感觉到被天敌锁定的气息,像是老鼠遇到猫、兔子遇到老虎。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危险,每一颗细胞都被冻结似的难以运转。
直到。
“你好厉害啊,小孩。”
压在黑蜥蜴和中原中也身上的大山在瞬间消散,后知后觉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太宰治近距离盯着男孩的双眼,他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似乎是发自肺腑的夸赞,又像是随口一说的调侃。
这趟来对了。
在其他人如临大敌的注视里,太宰治把沉默的小孩打包丢进车里笑眯眯的想。
“哦呀哦呀,太宰君第一次带回来了什么呢?”
森鸥外绕着坐在病床上的男孩走了一圈,男孩却面无表情的望着倚在墙边的太宰治,仿佛眼前这个邋遢的、看起来怪模怪样的男人并不存在。他只是专注的盯着太宰治,即使太宰治在被他注视的三十分钟里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森鸥外摸了摸下巴,锲而不舍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沉默的没有回应,森鸥外也不意外,他干脆的转头向旁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的太宰治喊。
“太宰君——”
太宰治昨晚熬夜打游戏,关键是游戏还没打过,倦倦地睁开了眼,走过来居高临下的扫了扫病床上坐着的男孩。他觉得自己好像办了件错事,捡了个黏人精回来。
只有太宰治问的话他才会回答,只有太宰治在旁边他才不会乱跑。
“啧。”
太宰治啧了一声,凝固的空气才仿佛又活络了起来。男孩眼也不眨的看着太宰治,乖乖的说。
“没有名字。”
森鸥外不出所料的笑了,他来前已经派人查过,是一直被称为怪物的人。
没人给怪物取名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森鸥外宣布。
“那么太宰君帮他起个名字吧!”
太宰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毫不客气的拒绝。
“我不要,太麻烦了。”
男孩好像什么都听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得。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修剪过过长的刘海挡住了金色的死寂。
果然
相同味道的灵魂也不会
“就叫修好了。”
男孩猛地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太宰治。而太宰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摆着手大摇大摆的与森鸥外擦肩而过,正想着是去接着玩昨晚没有通关的游戏,还是去酒吧喝一杯的时候,森鸥外小小的抽气声让他瞬间停下了脚步侧头看过去。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正打在男孩的身上。而男孩自己也在发光,传统意义上的发光。他苍白的脸颊逐渐爬上淡金色的纹路与烙印,血红的枷锁兀地浮现,牢牢的把他困于方寸间。而那条粗大的锁铐一路蔓延,穿过惊讶的森鸥外直直射向太宰治的手腕。
太宰治皱了皱眉,伸出左手发动了他的异能。
【人间失格】
淡蓝色的光晕在他的掌心浮现,迎面与锁链相撞。但在太宰治和森鸥外颤动的瞳孔里,锁链没有消散,而是像吐露着毒牙的蛇,一圈一圈缠绕上太宰治的手腕,而后什么东西清脆的碎裂声。
啪。
一切重归平静。
森鸥外不知何时唤出了爱丽丝,小小的幼女正浮在男孩的身后,泛着冷光的注射器距离男孩的脖颈只差一厘米。失控的感觉让两人同时收敛了虚假的笑意,一左一右来到男孩的病床边。
“修。”
还是森鸥外先开口,他非常良好的适应了男孩的新名字,轻佻的语气里含着隐藏极深的恶意。
“这是你的异能?”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腕间突然出现的暗红色纹路,只在绷带的包裹下露出一个尖。这是他的异能第一次失效,但好像他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反应。只是男孩的瞳孔里多了点让太宰治不舒服的东西,全身心的信赖,仿佛只要太宰治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去死一样的信赖。而这才是太宰治最厌恶的地方,他讨厌无缘无故的忠诚,因为情感是最容易变化的东西。
“说话。”
太宰治言语里的笑被完全的压了下去,转而浮出水面的是黑暗,浓稠而纯粹的黑暗气息。
修顿了顿。不是被黑暗吓到,而是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相比于笨嘴笨舌的解释些乱糟糟的不一定正确的事,还不如亲身经历一次。
修张了张嘴,低哑又生涩的嗓音像小石头砸在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太宰先生。”
他有着最澄澈、最信赖、最忠诚的眼神,对太宰治说。
“我是你的”
修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接上去,他贫瘠的大脑里找不出适合的词汇,所以他只能将这句话的末尾吞了回去,重新起了个头。
“你为我取名,我的所有属于你。”
良久的沉默之后,太宰治嗤笑了一声。
无聊。
他掩下眸中的冷意,失去继续深究的兴趣,头也不回的离开。
如果这就是你的手段,那杀了我也未尝不可。
奉献什么的最无聊了。
失策,居然捡回来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