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另一边，牧闻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么？”正在讲课的人关切地望了他一眼，他赶紧摆摆手，“不是不是。”
“就是有点痒。”他抽了张纸，“老师你继续讲好了。”
“那行。”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又在卷子上画了个圈，“这道题，你也是因为没掌握技巧做错的。”
“我看了一下你的卷子哈。”他道，“其实你的学习能力不算差的，就是落下的基础太多，溪华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进度快，模拟卷子又难，所以一时跟不上是正常的。”
“这几周我会先把基础知识系统性地跟你讲一遍。”他笑了笑，“把该拿的分拿到，强化部分可以之后再说，你看怎么样？”
“好的老师。”牧闻老老实实地点头，“我就是有点找不到学习方法。”
“这也是正常的。”男人点头，“就是要跟上可能要多花点时间。”
“那今天就先上到这里。”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谢老师。”牧闻跟着站起身。
“啊对了。”男人想起了什么，“听说你和解祁是同学？”
牧闻愣了一愣：“是。怎么了？”
“他那天走得急。”男人道，“落了份合同的复印件没拿。他短时间估计也不会去那里，李醒就说你俩关系还不错，省得他再跑一趟了，让我今天把东西带过来，你带给他吧。”
“行。”牧闻点点头，把东西接了过来，“他是在那边……”
“兼职。”男人笑了，“你不知道啊？他不是还建议你换老师呢么？”
牧闻：“……”
那能叫建议么，那可能只能叫嘲讽吧。
他扯了个笑容：“行。那我周一带给……”
他余光瞄过文件，愣在了那里。
合同上面印着他异常熟悉的两个名字。
霎时间，他的呼吸一紧。
“怎么了？”男人见他神色有些奇怪，试探性地开了口，“不方便？”
“没，方便的。”
牧闻咬紧了牙，用力地点了点头，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目送着男人出了门。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思绪有些混乱，他感觉自己几乎不在思考，只是无意识地划拉着手机。
合同就放在他的手边，两个他十分熟悉的名字刺目得很，他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巧合，但是当聊天界面的那个粉色棉花糖的头像在他眼前划过时，他蓦然清醒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他带着伍月见到解祁的场景。
对方的眼神很冷，抬起眼看向他的时候，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同学，而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么些天，他第一次仔细地回忆这个场景，以及之后解祁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然后他发现，撇开以前他对解祁的所有滤镜，真实的解祁跟他其实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对方给他的警告是真的。
在表面的温和下对他的不耐烦也是真的。
是他自己还因为之前的相处，潜意识地把他的话当作玩笑，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下意识地觉得，就算他说出了对方的秘密，对方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但是……
他脊背发凉，完全不敢去想解祁去接近伍月的真实意图。
越想越乱，他被阿姨催着上床睡觉，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他没有伍家的电话，本来想着第二天去他们家看看，却临时接到了牧筠的电话。
“宝贝儿。”女人的声音在那头听着很是愉悦，“你娘忙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回来，下午带你去买点衣服，晚上跟你便宜哥哥还有你那个便宜爹一起吃个晚饭，记得哦~”
牧闻：“……”
“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应了下来。
周一再问吧。
他想。
至少听听解祁的回答。
虽然牧闻想的是周一找解祁聊一下这件事，但是现实并没有给他充足的时间。
作为整周最忙碌的时间段，他只来得及把合同递给解祁，还没开口，就被来要作业的课代表给打断了。
匆匆交了作业，再回头，解祁已经把合同放进了桌子里，若无其事地看起了桌子上的书。
……如果牧闻没有看错的话，这本书解祁从上周看到了现在，就没翻过页。
“那个……”
他喉咙动了下，小声地开了口。
“大家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一下，桌子拉开。”杨志斗志昂扬地拿着一叠卷子踏进了教室，环视了一圈，“我跟其他老师借了课，上午我们模拟考一下哈。”
“啊……”
顿时，一阵哀嚎之声响起。
叫归叫，大部分人还是立刻动了起来，一片乱糟糟中，牧闻犹豫了一下，闭上了嘴。
考试的过程中，他努力地让自己不要走神，好容易把会做的题都写了，又连蒙带猜地把剩下的空填满后，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然后他发现，解祁又在睡觉。
这一回，没有老师提问的可能，再加上那张答得满满当当的卷子，对方睡得更加嚣张，光从牧闻的角度，就能看到他闭着的眼睛和有些过分长的睫毛。
牧闻：“……”
他默默地回过头，又看了看自己勉勉强强填满的卷子，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人生的虚无。
虚无归虚无，憋了这么半天，他还是在中午吃过饭午休的时候，轻轻地敲了敲解祁的桌子。
“我有事要问你。”
他鼓起勇气开了口。
解祁了然地站起身，跟着他走出了教室，一直到了操场。
溪华的操场距离教室不算远，因而很多学生和老师都会在吃过饭之后来这边散步谈心，其中最著名的地方就是操场尽头的一个类花园的小树林。这片树林将宿舍楼和前面的教学区隔开，其中有许多条小路，有一条走到尽头就是一片与外围隔开的栅栏。
牧闻选择这边主要是因为据他所知，这里是小情侣的约会圣地，比较私密，一半很多人都会自觉避开，有绝对的私密性。
但是解祁显然误会了。
“你要逃课么？”他打量了一下栅栏，客观地做出了评价，“你应该翻不过去。”
牧闻：“……”
“我不逃课。”他道。
然后，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鼓起了勇气：
“我有事要问你。”
“你……你去当子阳和月月的家庭教师，是不是故意的？”
解祁看着面前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人，一时之间有些意外。
在他的记忆里，少年很少会有这样严肃郑重的神情。
除了那次天台，大多数时候，牧闻都是笑着的，这也是牧闻一直被其他人私下叫做小太阳的原因。
这固然得益于他偏温柔无辜的长相和一双不用笑就很漂亮的眼睛，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对方是真的在无时无刻地向外界展示友好。
他清楚，要不是牧闻本身习惯性将别人预设为善意的性格，换一个人，可能他校外打架的新闻在上周就传遍学校了，抑或是对方见到他就绕着他走，更不用说跟他做同桌了。
这样的性格在他的眼里基本等同于热血漫里活不过两集的炮灰受害人，考虑到他自己现在在人家眼里就是黑恶势力的代表，他嘴下留情，没在明面上打击过牧闻。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其他的恶趣味。
程煜说得对，牧闻在他面前的确是个小可怜。
他垂下眼，思索着怎么开口。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再逗人可能就要玩脱了，但是……
“是。”
他开了口，同时嘴角勾了勾，掀起了一抹弧度。
他忍不住。
眼见着原本肉眼可见就有些紧张的人一下子瞳孔地震，解祁觉得自己因为睡足而本来就不错的心情又变得好了几分，眼见着对方一时失语，他继续开口：
“你不用紧张，只要你保密，我不会动他们。”
然后，他顿了顿，“但是你不保密的话就不一定了。”
原本只是一时兴起的人现在面不改色地说着恐吓的话，眼见着面前的少年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漫不经心，思索着对方接下去会说什么。
“……知道了。”
牧闻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解祁一愣，抬起头，刚好看见了他转过身，加快了脚步，朝着小路外离开的背影。
第六感从他脑海中划过，他手比脑子快地拽住了对方的胳膊，“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牧闻手忙脚乱地想把手机捡了起来，已经晚了。
解祁挑了挑眉：“你录音了？”
牧闻：“……”
“没有。”
他试图挣扎，却被拽得更紧。
眼瞅着动静越闹越大，解祁思索了一下，反手把人按在了栅栏上，在按上去的那个瞬间护了一下对方的头后，他腾出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温热的呼吸打在手心，少年的眼睫毛急速地颤着，解祁晃了一下神。
等他回过神，刚准备开口，就听到了一声陌生的叫声。
“……牧闻？”
解祁抬起眼，看到了栅栏外的男生明显有些犹豫和躲闪的眼神。
……啧。
流年不利。
他这么想着，眼看着对方就要掏出手机报警，不得不临时中断了解释，冲着栅栏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不好意思，没打架，私事。能先转过去么？一会儿我让他给你解释。”
“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