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车里寂静地只能听到空调冒冷气的声音。
少顷，牧闻假笑了一声：
“是呢。”
“哥哥要来家里吃饭吗？”
一旁，一直默默地听着他们对话的伍月在这个时候终于小声地开了口。
十岁的孩子已经会看眼色，小姑娘心思敏感，这会儿察觉出气氛的微妙，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哥哥的衣角，声音也放得极小，避开了另外的两个人。
牧闻回过了神。
他刚刚没回答解祁的问题，对方大概把伍月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眼下，他很显然不可能留在伍月家吃饭，跟司机解释也没必要……
只能等一等，等到把小姑娘送回家再说了。
简单地安慰了她几句，车子就到了目的地。
进了村口就都是自家的地盘，周围都是熟人，对于伍月的安全他并不担心。三人下了车后，犹豫再三，他把小姑娘拉住，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
“哥哥有点事情，你自己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懵懂地看了他一会儿，懂事地点了点头：“那哥哥下次什么时候来呀？”
“有空就来看你。”牧闻挤出了一个笑容。
在心里补完了下一句：
如果我今天没有命丧荒野的话。
眼瞅着小姑娘走远，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
“我还以为这是你家。”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这会儿已经被牧闻在头顶标记了危险讯号的人聊天一般地开了口，语气像是在拉家常，“所以不是亲妹妹么？”
“不是。”牧闻摇摇头。
“你是不是很紧张。”解祁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陈述事实，“你的手在抖。”
牧闻：“……”
他默默地把不争气的手藏到背后，继续摇头。
“哈哈哈，没有啊……”
解祁笑了笑，笑容在牧闻眼里约等于“既然已经死到临头了胆子小我就原谅你了”的潜台词，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开口：
“那个，学神，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
“其实你是在路见不平对吧。”他诚恳地道，“学神你真是个好人，不过下次这种事情不用亲自动手的，我们完全可以呼叫警察叔叔来帮忙，你说对吧？”
这是这一路上他给解祁找的最合理的借……不是，这是他觉得最有可能性的解释。
什么能逼得温文尔雅的学神拿着钢管教育人呢？
结论显然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群坏人真的坏到家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具有说服力。
他跟学神之间已经有过很不愉快的误会了，不能再多一……
“不是。”
牧闻：“……”
“学神你刚刚有说话么？”他认真地道，“我可能最近有点幻听。”
“你没幻听。”
解祁嘴角的上扬一瞬即逝。
他看着牧闻，平静地道，
“我不是在见义勇为。”
“我也不是个好人。”
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停了停，似乎是觉得有一些好笑。
牧闻：“……”
“那什么。”他麻木地转身，“我妈催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
下一秒，他就被人握住手腕，慢条斯理地拽了回去。
“一起吃。”解祁道，“我也饿了。”
“……其实我不是很饿。”牧闻道。
“嗯。”解祁点了点头，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那我就直接……”
“我是说。”牧闻看着他，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哥，我三天没吃饭了，一起吃吗，我请客。”
喧哗的kfc儿童区边上，牧闻听着身后小孩子的喧闹声，脊背挺得僵硬而笔直。
这是他的一点私心。
只要在人多的地方，那么被人关注的可能性越大。
关注的可能性越大，他被解祁拎着钢管揍的可能性就越小。
被揍的可能性越小，他就越有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牧闻从未感觉到自己的求生欲竟然如此强烈。
面前的可乐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孤独的气泡，他小心翼翼地瞅了面前的人一眼，想知道他发现自己的心思没有，却发现对方正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刚点的套餐。
……不知道是不是牧闻的错觉，他总觉得，解祁对着套餐的态度，跟对着竞赛题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个认知让他不由自主地也看向了自己盘子里的炸鸡。
色泽金黄，肉质鲜嫩。
除了放得久了不热了，几乎没什么毛病。
而且。
……他看饿了。
听着自己肚子的叫声，和面前人意味深长瞅过来的眼神，牧闻觉得自己特别冤。
他一下午光顾着陪伍月玩了，根本没时间吃东西。
而且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所以。
到底是为什么。
他和解祁要坐在这里研究炸鸡啊！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牧闻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
“……学神，你要是不爱吃这个，我们去吃别的？”
“没事。”解祁收回了目光，“就吃这个就行。”
还没等牧闻继续说话，他就淡淡地开了口：
“以前没吃过，第一次。”
牧闻：“……？”
“很奇怪么。”解祁笑了笑，“我爸妈不让。”
“叔叔阿姨这么严格的吗。”牧闻震惊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连紧张都忘了，愣愣地开口，“那你现在……”
“现在他们管不到我了。”解祁道。
牧闻把这句话在脑海中咀嚼了一遍，面露惊恐。
“想什么呢。”解祁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先吃饭。”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牧闻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吃完饭算账。
他“哦”了一声，看着解祁慢条斯理，把炸鸡吃出了西餐的气质，也闭上了嘴，低头老老实实地扒鸡翅。
这是牧闻独有的优点。
这个优点，用牧筠的话说是“我儿子是个没心没肺的傻白甜”，用一般人的评价是“这孩子性格真好真乐观”，对于牧闻自己来说。这叫“学会接受现实”。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接受，天塌下来了也要在塌之前好好多活一分钟。
乐天派牧闻同学秉持着这样的原则，把一切东西都排到了食物之后。
事实证明，炸鸡可乐被称为快乐套餐并不是没有道理，等到他吃完饭，他的心情指数已经上升了不少，解祁瞥了他一眼，递过来了一张纸巾。
牧闻接过去，高高兴兴地说了句“谢谢学神”。
空气寂静了一刹那。
少顷，牧闻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一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吃得太开心了。
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人质”。
他这边赶紧坐直了身体，那边，解祁被他的反应弄得沉默了一下，一时之间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面前的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眼角弯出一点弧度，是一双天生的笑眼，而即便是现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无害又无辜。
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
解祁别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么？”
牧闻：“……”
“没有。”他道。
解祁手指停了停，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反驳他，只是低头打了几行字。
不一会儿，他按灭了屏幕，淡淡地开了口。
“知道了，怕水。不会游泳？”
牧闻：“……”
他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凌飞一万遍。
“小时候掉水里过，心理阴影。”他老老实实地道。
解祁顿了顿，点了点头。
就在牧闻以为对方产生了怜悯之情，准备放过他的时候，他听到对方开了口。
“给你两个选择，保密然后别再管我的事，或者在未来的三年里在任何可能的时候被我扔水里，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