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0转折
五百零六年前,冥府。
过道里是一片漆黑,只有最前面鬼使的掌中焰透着微弱的光。江浔不止一次地走过这条通往冥王殿的路,心情从未像现在这般沉重过。
白昼推开冥王殿的大门,几个小吏正在殿中扫地,看见白昼后纷纷行礼。白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他走上前,对殿中央椅子上的冥王恭敬地行了个礼,“冥王大人,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银椅上的少年白发苍苍,巴掌小脸,皮肤苍白,嘴唇红润,一双眼睛浑圆明亮。头发虽白但长相稚嫩,单从面相上看不过束发之龄。
“好,你们都下去吧。”冥王一抬眼,“江浔,你过来。”
白昼和另外两个鬼使匆匆地走了,江浔低着头上去,跪在了冥王的面前。
“小江有错,甘愿受罚。”
“哎哟,你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地上凉。”冥王急忙抬手叫他起来,见江浔不动,一挥白色长袍,自己下来把他拉了起来。
“本王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这次做错了而已。”冥王扶着江浔的手臂,“作为冥府中人,不可私自插手阳界之事,懂了吗?”
“属下知道。”
冥王满意地松开了江浔,“知道就好,还有啊,你既要当魂师,就不能不完成任务,知道吗?”
江浔忙道:“可是那任务……”
“那任务什么?你做不到?”冥王打断了江浔的话,有些气愤地说:“因为你爱上了原来要被刺杀的人是吗?”
江浔沉默不语。
“哼,”冥王冷笑一声,刮了刮江浔的鼻子,“你啊……罢了,这任务也确实不妥当。”
冥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胡子,话锋一转:“不过在地上私放火术一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进地牢反省,懂了吗?”
“属下知道了。”江浔弯腰示意。
——
地牢内寒气逼人,这是冥府关押违纪人员的地方,远看就像一座长年下雪的岛屿,与世隔绝,白茫一片。
江浔穿着来之前白玟送给他的棉袄,倒也感觉不到冷。
两个鬼使带着他在雪原上踩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此时江浔身上已无法力,步伐自然慢一些。
项北害怕鬼使为难江浔,偷偷“借”用了上界渡劫的主任——清铖的小金库,拿来贿赂鬼使。两个鬼使拿人手短,给江浔找了处相对暖和又干净的屋子让他安顿下来。
江浔在屋内搓了搓手,哈了口气,虽然身体是不冷,但手脚冰凉。
两个鬼使对视一眼,一个鬼使幽幽地往江浔这边走来,随即用手掌对着地面,一团不大的火焰升起。
那团火焰没有扩散,江浔赶忙过去烤火,也不忘感谢鬼使:“谢谢鬼使大哥。”
那鬼使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小心别烫到手。”
说完,他便退回了门口,江浔笑了笑,在心里感谢了一下项北,也感谢了一下项北未来的债主清铖。
——
五百零五年前,轩城。
“哥哥你看!”
徐闻阻炫耀一般地拿起一幅字帖跑向正在书房另一侧看书的清铖,只见清铖素衣散发,握着书卷的手比书卷还白,他闻言放下书,目光下移,半响后道:“不错,进步很大。”
徐闻阻讨赏一般地笑了笑,把头拱了清铖的怀里,视线从清铖的脸上转到桌上的书卷,“哥哥在看什么书?”
清铖说了一个书名,“讲一个诗人游历大好河山的,你要听吗?”
徐闻阻撒娇道:“只要哥哥念给我听的话,我什么都想听。”
清铖笑了,摸了摸徐闻阻的头,“好,那我念给你听。”
“少爷!”
突然,一个仆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神色慌张,一看见徐闻阻,更是如同看见了什么晦气之物一般,满脸嫌弃。
清铖波澜不惊,“怎么了?”
那仆人嘀咕了两声,“少爷,有些事我想单独和您谈一下。”
徐闻阻听到这话脸上有些沮丧,但还是懂事地走了出去。清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什么事?”
“少爷啊,您得赶快把这个孩子给送走啊!”仆人愁眉苦脸,“您是不知道,我总算查到了他的来历,他是个怪物,身上有个血红色的胎记,是不祥之兆。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所在的村庄全年颗粒无收,不计其数的人活活饿死,他的父母也因他而死啊……”
清铖皱了皱眉,“你这些是从哪听来的?有什么依据吗?”
“千真万确啊,”仆人急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您知道为什么一直查不到他的来历吗?因为曾经和他待在一起超过一个月的人全死了!真的,我们府中有个新来的厨娘认识他,以前和他是一个村子的,就在轩城附近,那个村子现在已经成一片墓地了,都是他害的啊……”
仆人惊讶又痛苦地悲号着,仿佛死的是他的家人一样。清铖平静地说:“你这个说法就不对了,我和他都待在一起一年了,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额……”仆人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思虑片刻后奉承道:“可能是少爷您福泽深厚,可以化解这个小鬼身上的戾气……”
“那既然我可以化解,把他留在身边也不会有什么事。”清铖坚决地说,“这件事除了你和新来的厨娘,府中还有谁知道?”
仆人不明所以,“没……没有了。”
“好,”清铖一挥袖,“那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不要去听这些传言,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但是如果你们实在害怕,可以结了工钱走人。”
他的语气很平缓,却很坚定,不容反驳。那仆人愣住了,立即跪了下来,“少爷,少爷你不能赶我走啊。”
“我不喜欢自做主张的仆人,我并没有让你们去查他的身世。庄稼收成不好闹饥荒死人是常有的事情,和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孩又有什么关系?全府上下都不信鬼神占卜之说,这个孩子来了之后也一直安然无事。你现在的这种说法,未免有些荒唐了。”
清铖一字一句地说完,仆人眼中含泪,“少爷,少爷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少爷。”
清铖无奈地摇了摇头,安抚道:“你要是实在不想走的话,今天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你也就当没这回事,我自不会赶你走。”
“你自己选吧。”清铖转头出了房门。
——
五百零五年前,瑶城外的军营。
尹漠活动了一下筋骨,经过一年的恢复和修养,他手臂和背上的伤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路谦拿着药膏走进帐中,“将军,该涂药了。”
尹漠看着他手中的药膏,眼睑下垂,心思飘浮到一年前,“有江浔的消息了吗?”
路谦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放消息出去好几个月了,没有任何的回应。说来也奇怪,兄弟们那天把整座山搜了好几遍,别说人影了,连根骨头都没看见,你说军医会不会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也掳走了啊?怎么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
“哪来的什么妖怪,”尹漠无奈地叹了口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放消息去找吧。”
路谦颔首,“是。”
一年前,尹漠在山洞中醒来后,发现江浔不见了。他忍着伤痛出去寻找,找了一圈没找到后,正欲下山,正好遇上了前来寻找他的路谦一行人。
原来,瑶城那一战后,有几个士兵担心他的安危没有走远,正好看见尹漠和江浔坠崖,便跑回去搬了救兵。路谦他们之后也在山中找了好几次,也没有发现江浔的踪影。
如果他真的死了,不至于连根骨头都没在山中留下。
尹漠困惑不解,最后无奈下了山。三天后,灰头土脸的尹戎逃回了营中,他称宋轶哲不愿议和,强迫他写信引尹漠来城中,那些埋伏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路谦骂了宋轶哲一句狡诈,尹漠说既然他们两人都没事,那宋轶哲也不算狠,只可惜江浔如今却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
尹戎安慰了他几句,之后一年中,尹漠一边派人寻找江浔的下落,一边按兵不动、养精蓄锐,保存实力寻找宋轶哲的弱点,一举攻破瑶城。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那边暴|乱不断,惠帝统治动摇,大有土崩瓦解之势。
尹漠打开药膏的盖子,往手臂上涂去,他的右臂因为坠崖伤到了筋骨,快一年了也没完全恢复好。
尹漠边涂药边构思如何攻城,突然想起一年前自己和江浔在山洞里的谈话,灵光一现,去帐外把尹戎和路谦叫了进来。
“边疆那边离我们有多远?”
尹戎和路谦对尹漠突然抛出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路谦道:“五十里左右吧,怎么了?”
尹漠道:“戍边军已全部被我们制伏,宋轶哲大概还不太清楚吧,我觉得很有必要派人告诉他。”
“什么?这还要告诉他?”路谦一头雾水。
尹戎道:“你是说现在派人回边疆找两个从前戍边军的将士,假装逃出来,前往瑶城求助宋轶哲吗?”
“没错,”尹漠点头补充道,“因为三个首领将军的关系不好,他们很少彼此通信,估计边疆与中原的消息也是十分不灵通。惠帝想来也不知道边疆那边的情况如何,我们就故意派人去告诉宋轶哲,以他刚正不阿的性格,估计会去皇城禀告皇上,讨个旨意让他出兵收复边疆。”
路谦依旧有些不理解:“可是万一他没去呢?而且我们怎么知道他去没去皇城?”
尹戎道:“放个烟花弹在那两个戍边军身上就行了,不过这两人必须选我们信得过的人——”
话音刚落,他和尹漠不约而同地看向路谦。
“路谦,我记得你当时在边疆待了有一年多吧,宋轶哲已经见过我和尹戎了,现在就靠你了。”
尹漠挑了挑眉,路谦人在帐中坐,事从天上来。他思考了一会,妥协道:“好吧,那我就骑马偷偷回一趟边疆吧。——不过可说好了,如果你俩以后坐上皇位了,我就是皇上的亲弟弟,我要封那个……”
“亲王。知道了你,快准备出发吧。”尹漠打趣了他两句,又嘱咐道:“一路小心,自保为上。”
路谦郑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