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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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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怎么都这么慢!”

    廖姐面前赫然有个空啤酒杯,一眼看去也不知道喝没喝醉,但人显然已经嗨了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在于遂坐下的时候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转而又往身后程月行看了一眼,食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了指。

    “你们俩一起来的?”

    “正好碰上。”于遂有意无意地将身侧的椅子往外拉了一把,“就我们四个?”

    程月行刚伸出去想扯椅子的手微顿,指尖几不可辨地蜷了下,旋即他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圆桌边按照逆时针方向分别是廖姐、季澜、以及刚到的于遂和程月行,廖姐说:“曹小子刚才被临时拖去加班了,乔憬师兄说是今晚有事不来,沈教授估计晚点才到。”

    季澜闻言就提醒她说:“廖姐,曹天成好像是我们几个里最老的。”

    “老”字还特地给加了重音。

    “干吗?”廖姐顿时转过脸去,“护短呢啊?”

    “哎!话可不能乱说!”季澜忙摆手道,“这不是在说廖姐你还年轻貌美着呢嘛。”

    廖姐“哼”的一声,旋即举手喊来店员:“店员点单!”

    烧烤店中传出来的烟雾几乎能弥漫整条巷子,这会儿正值晚市,店里店外都已经坐满了人,几名店员在缝隙之间熟练地端着烤好的肉串乱窜。

    这其实是个非常少见的现象——如果不是在a17区这种还在发展的区域的话,几乎所有的餐馆都已经全面自动化了,只会有长相各异的机器人们转圜在各桌之间,就连“店员”这两个字都鲜少能喊出口。

    很快就有名身材魁梧的店员小哥在送完单后跑来:“要点些什么?”

    廖姐冲刚来的两人说:“沈教授说不用等他,让我们先吃,要点什么随便点,别客气。”

    随即她点了点简陋的塑封菜单:“再来一杯中啤,十串羊肉串。”

    店员记下内容,一边直接朗声朝烟雾升起的中心喊:“中啤一杯!羊肉十!”

    “好嘞!”

    店员随即转向另外两人,于遂要了瓶可乐,点了些串,结束后程月行刚想点单,就被廖姐一把按住。

    “程月行同学。”她一板一眼地说,“项目报道那天呢你就没有参与我们的聚餐活动,今天好不容易让姐逮着你,不一起喝两杯就说不过去了吧。”

    “……”程月行一边肩膀被牢牢摁着,整个人木然地坐在塑料凳上,一旁季澜还不嫌事大地起哄:“程同学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程月行下意识地眨了下眼,下一秒就听廖姐在他身旁:“嗯?!”

    “……”他转向店员:“一杯中啤谢谢。”

    廖姐闻声就在他肩上猛拍了一下,直接把他半边身子都按垮了下去:“好兄弟!”

    程月行:“……”

    店员麻利地记下点单内容,又听程月行报了些串,随后就回去拿了喝的,哐当一声放到桌上。

    “来!”廖姐高举啤酒杯,“今夜不醉不归!”

    程月行:“……”

    一旁于遂悠哉悠哉地喝了口可乐:“奉劝你悠着点来,不然以后每次聚餐都少不了你的酒了。”

    “诶诶诶!”廖姐直转矛头,但迫于于遂在她几乎对面的地方,伸手够不着,最后只能曲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于小遂同学,今天要不是有咱小程在这,你别以为自己能跑!”

    于遂依旧面无表情:“学姐,我就是不跑你也逮不着我。”

    “来让一让让一让啊!”

    店员吆喝着端了一大盆烤串插到于遂和程月行中间,正好截断了廖姐瞅着于遂正要教训的视线,她嗫嚅一声:“这臭小子……”

    旋即只能转了个弯问程月行:“我记得上次你们在生物楼里打了一架,你还把咱于小子给打趴下了,是有这么回事吧?”

    于遂清楚地听见了一耳朵:“……”

    这究竟是记成哪儿传出来的版本了?!

    程月行拿酒杯堵着自己的嘴,袅袅烟雾中依旧显得清澈干净的眼珠偷偷往店员身后的方向转了一下,咕噜咕噜喝了两口酒。

    什么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应。

    店员放下吃的就立刻转去其他桌子了,阻挡消失的刹那,廖姐立刻朝于遂笑着眯了下眼,口中却是对程月行所说:“下次再出来吃饭,记得和姐一起逮他。”

    于遂置若罔闻,瞥了眼那一大盆吃的,扭头问道:“鸡哥,这你点的?”

    “诶,好像是。”季澜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烤串,给廖姐又添了一句:“廖姐,你不如也一起把你挑战咱学弟六战六负屡败屡战的经历也拿出来说道说道呗?”

    “臭小子。”廖姐把自己眼前的几串烤串也一同丢进了那一大盆里,“吃你的吧!”

    季澜:“谢廖姐赏!”

    周围店员的吆喝和酒瓶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程月行将酒杯放下,视线左右来回在于遂和廖姐之间转溜了两三圈,眼里按耐不住的好奇。

    少顷后于遂终于忍不住抬眸扫去一眼,说:“你入学那时候没去过食堂吧。”

    “?”程月行问:“没去过,和食堂有什么关系?”

    “一到新学年,食堂门口就都是社团抢人现场。”于遂朝廖姐扬了扬下颚,“学姐是拳击社的社长。”

    程月行闻言便朝廖姐投去了钦佩的目光,后者不以为然摆摆手:“毕业了毕业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派让他话不用多说心意到了就行的模样。

    季澜过去也曾经跟廖姐“混”过,因此这会儿才能不怕死地继续补充于遂没说的话:

    “这也是我听其他社员说的,说是去年开学时候,那时候社团里就两三个人了,于是廖姐亲自下场招新。她一见这么张冷面无情小阎王的脸经过就觉得定是个好苗子,就算长不成什么大树也能搁社团里当个能吸引吸引可爱小姑娘啊软萌omega的雕塑,总不至于到最后被废社你说是不是。”

    程月行听着就扭头往“冷面无情小阎王”看去,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下一秒,于遂就朝他剜了一眼。

    季澜啃着肉串说:“所以廖姐眼巴巴就凑上去哄骗利诱了。”

    廖姐刚豪饮完一口酒,一瓶子砸在桌上:“要说就给姐好好说,谁眼巴巴了!谁哄骗利诱了!”

    “那就……殷切诚恳地……上去问人小哥对拳击社有没有兴趣。”季澜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一开始当然是被一口拒绝,但我们廖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那时候咱于遂靠着一张脸外加一句‘因为名字好听才来的我们学校’无人不知,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他哪个专业选了什么课,所以廖姐就三顾茅庐去了呗。”

    程月行一直没怎么说话,脸上的表情戏却是很多,他听到这又给廖姐投去了更加倾佩的目光,这回好像还加了几分同情和感同身受,眼神明显就是在说:我似乎可以想象到你们交手的惨状了。

    另一边于遂觉着继续在这听别人高谈阔论自己那些“光辉事迹”还挺诡异的,于是留了句“我去看看串好没好”,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程月行望着他的背影走远了才收回视线,就见季澜继续回去啃串去了,廖姐一手撑着脑袋,目光幽远惆怅。

    “第三次姐去的时候,这臭小子终于同意,说就按我说的比一场,但凡我能在他身上拿到一分就算我赢,他就同意来我们社。”廖姐长叹声气,又往程月行肩上拍了一下,“你说这小子狂不狂?”

    后者用力地点了点头。

    “姐小时候好歹还是以特种部队的标准训练的,实在是丢人。”如果现在手头有烟的话,廖姐肯定早就点起来了,“而且和这臭小子打的时候能感觉得出来,他也不是那种特地训练过的模样,说难听点就是又没章法又不讲道理,全靠一个‘狠’字。我估摸着这小子小时候成天没事做都找人干架呢在。”

    这会儿于遂拿着两盘烤串回来,视线逡巡了一圈:“说完了?”

    程月行收下他递过来的一份烤串,仰头望过去一眼,却是静默着没说任何话。

    于遂问:“看我干什么。”

    程月行摇了摇头,微微笑起来。

    于遂莫名其妙,这时就听廖姐突然喊了声:“哎,沈教授。”

    众人一齐朝巷子看去,沈时亭推着轮椅,姗姗来迟。

    桌椅间的缝隙就连人都只能侧身通过,幸好廖姐来得早,挑到个贴着巷子的位置,不然沈时亭这轮椅还真不好进去。

    几人挪动了下桌椅,让出了个空,沈时亭调整了下轮椅停放的位置,又时不时回头查看有没有戳到划定的白线外面去踩在路上,好一会儿才终于按下固定轮椅的按钮。

    廖姐把菜单递给他:“教授要喝酒吗?”

    “行啊,一起喝一些,你们要吃什么喝什么也都随意来,今晚我请客。”说罢,沈时亭就喊来店员点餐,又回头问了问其他人需不需要加些什么。

    廖姐点了她今晚的第三杯酒,看来势必是要不醉不归了。

    天色越暗,烧烤店的生意越是热火朝天,沈时亭看着斯斯文文,和廖姐碰起杯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不知不觉第二杯都见了底。

    廖姐一会儿灌这个一会儿灌那个,扭头见于遂又续了瓶饮料,于是一把将矛头指向他:“还喝什么可乐呢,这不来两瓶的。”

    于遂看了眼已经趴在桌上的季澜,又瞥了眼看着还算清醒但鲜少说话的程月行,最后看回已经不知道喝了几杯的廖姐:“都醉了的话谁把你们几个送回去。”

    “说的也是。”沈时亭很快应了一声,“我也不续酒了,要不来点牛奶吧,这辣椒粉有点太辣了……”

    这下就连季澜也支起脑袋乐呵了两声,廖姐闻言大笑,给他们喊来店员补了些喝的,又拽着她的程姓新小弟去商量什么时候切磋切磋了。

    烧烤店里自然没有牛奶,于遂将店员送来的其中一瓶可乐递给沈时亭,后者道了声谢。

    桌上凌乱地堆了一桌的木签,其他三个人里一个继续回去趴着,另两个在一边窃窃私语,于遂喝了口饮料,忽然偏过脑袋轻声问道:“教授,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

    沈时亭朝他看去:“问吧,今天本来就是畅所欲言。”

    “您……”于遂顿了顿,“为什么会让我进这个项目组研习?”

    以难度和规模来说,这可显然不是个适合让刚刚进入研习的学生参与的项目。

    另一边程月行似乎捕捉到什么,隐约抬眸朝他们掠了一眼。

    沈时亭淡淡地笑着,也不避讳他隐晦的目光:“先前小程也来问过同样的问题,你们倒是默契。”

    于遂:“……”

    “不过我的回答都是一样。”沈时亭道,“因为适合,因为需要。”

    于遂顺着回答往另一边侧了下视线,就见程月行一手握着酒杯柄,眼眸轻垂,略微侧耳像是在听廖姐说话。他整张神情都隐没在路边昏黄的街灯下,连笑都显得隐隐绰绰。

    于遂倏忽收回视线,想再问些什么,余光却见沈时亭被轮椅带着突然一动,整个人向前倾了一下。

    ——在他身后,有一人抱着脚吱哇乱叫着往后退了两步,转眼又噌地冲上前来,往沈时亭坐着的轮椅上踹了一脚。

    “喂!残疾人就别出来碍手碍脚了!都他妈压到我脚了!”

    沈时亭眼疾手快地在桌上撑了一把,一旁于遂连忙扶住人和轮椅扶手,这才没让这一脚踹出什么大祸来。

    廖姐就正对着他们,将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她“砰!”地一掌拍在桌上:“你他妈的干什么呢!”

    这一震把季澜都给震醒了,他茫然地回头看了眼,模模糊糊地就见到自家教授后边站了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只穿了背心短裤凉鞋,脖子上还挂着根粗链子,露出的肩背和手臂上肌肉偾张,因为用力还作出了轻微跳动。

    旁边有一桌人小声嗫嚅:“这个金哥又来闹事了……”

    这位大约已经是惯犯了,一旁店员见状,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上前去:“请你赶紧离开这里!”

    “我又没在你们店里,你管不着老子。”金哥隔空指了指对方,又往沈时亭的方向指去。

    “这破轮椅戳这么外面,把老子脚给压了,想让老子以后跟你一样瘸条腿啊?!别的不说,医药费不给老子赔够了谁都别他妈想走!”

    “放屁!”廖姐一手握在酒瓶口,估计就差抄起来往那男人身上砸了,“我们轮椅好好地停在白线里边,空了一大段距离,你他妈自己不长眼还走不清路,撞上来要我们赔钱,我看你他妈就适合去找警察陪你喝茶!”

    “找警察就找警察。”金哥轻蔑笑了声,给自己身后的小弟们瞥了眼,“你们都听到了啊,这小妮子还人身攻击呢。”

    那些跟班立刻一脸臭屁:“精神损失费!赔钱!”

    于遂将沈时亭的轮椅又往里挪进来了些,继而朝金哥扫去一眼,按了两下手,骨节随之发出轻微又令人悚然的轻响。

    沈时亭按住他,也喊住廖姐:“不用和他一般见识,报警就好。”

    廖姐下意识喃喃出声:“可是……”

    沈时亭朝她摇了摇头,随即就按出终端,调出快速报警的系统。

    见状,金哥却更是耻笑了一声:“废物。赶紧滚回家去吧,别到外面来丢人现眼!”

    他话音刚落,方才还喧嚷嘈杂的大片空间突然陷入了几秒诡异的安静,只剩下烧烤架上滋滋的声响。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轻微地笑了一声,不轻不重,却在霎时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金哥手立刻指了过去:“你他妈笑什么呢?!”

    程月行不以为然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口,片刻后悠悠地说:“笑什么?”

    “笑坐轮椅的能传道授业、新兴科研,而两腿健全的只会到处碰瓷、大吼大叫。”

    他将酒杯放回桌上,朝对方弯了下眉眼:“难道这不令人发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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