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宴燃没躲,迎上她送来的那点火光。随着烟头越发猩红,他面颊凹陷,深吸两口,不多时,唇瓣里滚出一溜烟薄雾。
冬尧没动,还就着刚才的姿势,两秒后,才勾唇浅浅一笑,收回身子:“你知道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什么?”
宴燃低垂着眼睫,凝视她:“什么?”
“真想知道?”冬尧轻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的迷雾呼在他脸上,“偏不告诉你。”
黑暗里的那点火光,明明灭灭的,照亮她含笑的眼眸。
“喝多了?”宴燃眉梢一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谁说的?”冬尧的眼底蒙起一层水雾,定定地望向远处,“我酒量好得很。”
“嗯。”宴燃拿眼角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还能记着自己姓什么,几斤几两么?”
“别逗了燃爷。”冬尧忽然将目光挪回,回望他,“你说你嘴这么毒,怎么还那么招女人喜欢呢?”
宴燃没吭声,那双狭长黑亮的眸子正波澜不惊地瞧着他,情绪全都蕴在里头。
只是她喝得太醉,看不清罢了。
“我也挺好奇。”宴燃不真不假地说,“你自己去问问?”
“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冬尧笑了声,目光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来回游移,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每天换女人,这副身子能受得了?”
宴燃懒散地坐那,背稍稍躬着,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腿曲起,闲着的那只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要不你亲自验证下,看看我受不受得住?”
冬尧悠悠地看了他片刻后,媚眼弯在一起:“可以吗?”
他叼着烟,眼皮恹恹地朝下耷拉:“不如做梦来得更快些。”
他整个人被圈在烟雾腾腾中,令人看不真切。
冬尧撩拨了一把黑发,原本那几簇蓝毛俨然恢复了正常的黑,随着她的这个动作,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几缕发丝汗津津地黏在锁骨处。眼神也变得涣散迷蒙,像缀了星辰的夜空,能照亮心扉,也能颠倒众生。
“有钱真好啊。”冬尧拿那种眼神瞧他,简直就是折磨他的神经,“你看你现在多自信,都快上天了。”
宴燃低低笑了声,将烟头摁在台阶上,来回捻灭:“这东西我什么时候缺过?”
是啊,他少年时就桀骜不驯,骄傲恣意,待如今顶天立地时,那抹倨傲似是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肉之中,根深蒂固了。
“嗯,倒是一直没缺过。”冬尧凝望着他,忽然鼻子酸了下,“现在日子过得挺好吧?”
所谓酒到浓处,情自深,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东西也跟着毫不吝啬地流露出来。
他一个人挨过了没有叔叔,没有自己的那段时光,应该是挺不容易的吧?
冬尧静静地等。
等待一个长达七年的答案。
“好个屁。”良久,宴燃从鼻腔里冷哼一声,“老子现在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你说好不好?”
“那不挺好的。”冬尧把烟头掐了,不咸不淡地扯了下唇角,“赚的钱越多,就越有安全感。”
“钱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当然,没钱喝西北风吗?”冬尧轻叹了声,“宴燃,你也不是没有过缺钱的日子,这其中的滋味,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嗯,是这样。”宴燃懒散地撩起眼皮,“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世俗的女人?”
“对啊,你肯定是瞎了。”也不知是哪句话把她逗乐了,冬尧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年少无知啊,现在后悔了么?”
宴燃没吭声,手机铃声在这时恰时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应了两声后,拿起她的包和烟,从台阶上站起来。
“走了。”
他兀自往下走了两节楼梯,见她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顿时回眸。
冬尧一脸茫然地晲着他,懒声懒调地问了声:“上哪啊?”
“能上哪。”宴燃淡淡道,“让司机送你回去。”
……
车上,冷气呼呼直吹,逼仄的空间里,充斥着浓烈的烟酒味。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只是一个贴着左边,一个贴着右边,仿佛中间还能再坐下两人。
宴燃撑着手肘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一言不发的。
空气凝固,僵持,诡异。
连同前排的司机都察觉出异样,变得格外不自在,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打开音频,放一些宴燃平时爱听的轻音乐来缓解气氛。
这会儿酒劲上头,冬尧愈发觉得头晕脑胀。
虽说她酒量的确增长了不少,但也抵不住今晚各色酒掺和着来。
前半段喝威士忌,后半段换红酒,看来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冬尧靠着车门,整个人缩成一团,眉心紧紧蹙着,不多时,轻哼一声:“我难受。”
宴燃看过去,长裙被掀起半边,随意搭在座垫上,两条白到晃眼的细腿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搁在他眼前。
视线上移,不经意间滑过她胸口处柔软的起伏,他眼底情绪沉了沉:“怎么,要吐?”
冬尧轻缓地掀起眼皮,半眯着眼:“我能靠着你躺一会儿么?”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缘故,她不似上次那般刻意讨好,这一次,是有意放低了姿态在示弱。
宴燃皱了下眉,轻“啧”一声,虽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可还是妥协般的往她那里凑近了些。
见他放下姿态来迁就自己,冬尧弯起唇,自觉地往他身上凑了凑。
冬尧每次喝多了都与平时截然不同。
她变得脆弱,柔软,娇气,也会将平日里伪装的极好的面具统统撕碎,真心实意地展现着最赤诚的自己。
宴燃没动,任由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只是一低头,便能看到她轻颤的睫毛和细巧的鼻梁骨,她的唇小而饱满,带着红艳艳的细闪,他心脏骤然一抖,手指也不易察觉地紧了一下。
本以为她就这么老老实实地靠着,谁知,冬尧下一秒就不老实了,她动了动身子,两条胳膊自然地环上他的腰。
再一仰头,眸光潋滟,唇角还勾着明艳艳的笑意。
她这会儿的眼神,真要命,盯得他头皮发麻,神经刺痛。
不等宴燃作何反应,冬尧柔软的唇瓣贴上他微烫的耳垂,几乎在用气音说:“这么多年,你想过我吗?”
宴燃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嘶哑:“你想说什么?”
“就是想问问你……”她的嗓音细细柔柔,像在心尖上挠痒似的,“在你那里,我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
他低垂的睫毛轻颤了下,连带着呼吸也沉了沉。
空气格外安静,所有的感官都在无限放大,甚至连心跳也变得格外清晰。
“喝醉了记事么?”宴拉开她,直视她的眼睛,余光扫到她挂在嘴角边的那抹似笑非笑。
冬尧定定凝望着他,大脑迟钝地反应了片刻,才忍不住咯咯笑出声:“你都说是喝醉了,怎么可能记事?”紧接着,又一头栽进他怀里。
看来是真醉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宴燃恢复了眼底的平静:“那就等你清醒了,再说。”
冬尧忍不住打了个酒隔,慢悠悠地垂下眼皮,神志不清道:“说什么?”
夜色无声地流淌,冷气呼呼直吹,却怎么也吹不散愈发滚烫的体温。
半晌后,等耳边传来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后,宴燃才淡声说了句:“说——所有你想知道的。”
-
隔天醒来的时候,冬尧脑袋一片混沌,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
她掀开被子看了看,好在衣物整齐,但有一个意识她是清晰的,那就是昨晚送她回来的人应该是宴燃。
她努力回想,断断续续的记忆全然被宴燃高大挺拔的身影给占据,记忆的最后,停留在台阶那一段。再后来,大概是醉糊涂了,竟忘得一干二净。
冬尧在床头柜摸到手机,只剩百分之十的电量,她也不指望宴燃会好心到帮她充电。
屏幕上十几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冬尧点开微信扫了眼,排在最上头的那一条是邵星辰的:【今晚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找人给你定做的打火机到了。】
剩余的全是徐琳的微信轰炸。
她没回复,直接给对方拨了通电话。
冬尧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冷风吹得她肩颈疼,她顺手按了遥控把空调关了,随后去开窗,电话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接起来的。
“喂——”拖腔拉调的声音,显然是还没睡醒的节奏。
冬尧笑了声,站在窗台边点了根烟:“还睡呢?”
“喝多了,我早上五点才睡的,头疼死了。”徐琳嗓子哑哑的,宿醉的状态暴露无遗,“昨晚你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多了,不记得了。”
“靠,你这个女人,我就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你。”徐琳清了清嗓子,“你昨晚竟然是和宴燃一起消失的!老实交代,你两到底什么情况啊?”
冬尧朝窗外磕了磕烟灰:“什么情况也没有。”
“骗鬼啊,我不信。”
“信不信都没情况。”冬尧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远处高低错落的屋檐,“他大概是看我醉了,良心发现才送我回家的吧。”
“然后呢?”徐琳犹疑,“真没发生什么?”
“嗯。”冬尧反问,“你希望发生什么?”
“我可什么都都不希望。”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响,随后是水流哗哗的声音,“行吧,信你一回。但你可得给我把持住了,好马不吃回头草,这道理总明白吧?”
冬尧敷衍地应了声:“嗯。”
徐琳忽然萌生起探听八卦的欲望:“最近和邵星辰进展的怎么样?”
冬尧不想一起床就和她纠缠这些事,她脑袋够疼了,于是随口扯了个理由挂电话:“欸,我这来了个电话,先不说了啊。”
一通电话结束,她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回身一头栽进被褥里。
半晌后,才拨开凌乱的长发,重新摸回手机。
最后又挣扎了好半天,才给宴燃发了一条短信:【昨晚你送我回来的?】